“释放气势的时候，要把精神集中在眉心……想象眼前的东西是敌人……想着要杀了它……要强烈地感受到这种杀意……”
张麒麟猛地睁开眼睛，盯着眼前的胡萝卜。
他把这根粗壮的胡萝卜，想象成一个想要取他性命的士兵。
这根胡萝卜……不，这个士兵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红色的脸，绿色的头发根根竖立。
它嚣张地瞪着眼睛，想要他的命。
他不能输。
他要杀了它。
他要彻底粉碎这微不足道的反抗，将它无情地碾压。
这该死的……胡萝卜！
“可恶，真不容易！”
张麒麟泄了气，长叹一声。他独自一人坐在空地上，对着胡萝卜怒目而视，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滑稽。
“我这是在干什么……”
他挠了挠头，再次集中精神。
云瓒，辉莲，还有阿七阿八。
他不能让自已的家人害怕他，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仔细想想，他那异于常人的眼神，都是拜杀气所赐。
还有那些被他削皮后迅速枯萎的土豆，也是因为杀气。
他必须尽快摆脱这过去的阴影。
‘为了过上平静的生活……’
他瞪大眼睛，在心里不断重复：
胡萝卜是敌人。
胡萝卜想要他的命。
胡萝卜是罪大恶极的罪人，绝不能放过它！
“哈！”
一股力量从丹田涌起，他毫不犹豫地挥刀，将胡萝卜一刀两断。
就像砍下敌人的头颅一样干脆利落。
胡萝卜毫无反抗之力，被整齐地切成两半，断面光滑如镜，滚落在地上。
就在胡萝卜落地的一瞬间，鲜艳的红色迅速变成了黑色，如同干枯的木耳般迅速萎缩。
咝咝咝……
“嗯……”
看着瞬间枯萎的胡萝卜，张麒麟不禁闷哼一声。
之前无意识地切割，土豆还能坚持一刻钟，而现在，他动了杀心，胡萝卜却瞬间枯萎。
‘云桦说得没错。’
他无法再否认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终于找到了杀气的源头。
‘是从丹田传来的。我知道了，这就是杀气的源头，所有深入骨髓的杀气，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他难以理解，这么强大的力量，为什么他之前一直没有察觉到。
在他丹田里，有一个如同珠子般的能量核心，那就是杀气的源泉。那是一个庞大的能量体，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就叫它杀精吧。我必须学会控制它，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能使用它……不，最好是能彻底清除它。’
他试着集中精神，强行驱散杀精，但杀精却顽固地抵抗着，丝毫没有消散的迹象。就像一个缠绕在一起的线团，越想解开，就越缠得紧，让他感到烦躁不安。
‘真麻烦……！算了，先练习如何不使用它吧。怎样才能不使用它呢？’
他想了想，从箩筐里拿出一个白萝卜。
那是一个又大又新鲜的白萝卜。
他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丹田的杀精上，努力不去想任何事情，然后一刀切了下去。
就在白萝卜被切开的一瞬间，杀精微微颤动了一下。
一股微弱的力量从丹田涌出，经过胸膛、肩膀、手臂，最后流入他手中的刀刃。
“啊……”
白萝卜瞬间枯萎，变成了黑色。
和胡萝卜一样。
“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要不要释放杀气了……”
他根本不需要刻意去激发杀气，只要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杀精上，杀气就会自动涌现，附着在刀刃上。
杀精会自行运转。
仿佛拥有自已的意识一般。
‘也就是说，就算我不想释放杀气，只要我注意到杀精的存在，杀气就会自动释放？这可真麻烦。没想到我的身体里，居然有我无法控制的部分。让我想想，我必须控制这不受控制的杀气。该怎么做呢？活剑？什么是活剑？’
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答案。
张麒麟挠了挠头，索性盘腿坐下。他用左手从箩筐里又拿出一个白萝卜，漫不经心地抛向空中，然后接住，如此反复。
“好吧，试试看。用身体去感受，我什么时候用脑子学过东西？”
他刚进队的时候，无论是战斗技巧、呼吸方法，还是思考方式，哪一样是用脑子学会的？
都是通过实战，一点点地刻在骨子里，融入血液里的。
现在也是一样。
要学习，就要用身体去感受。
不断练习，总能找到答案。
“好，开始吧！”
黑色的刀光在空中闪烁，胡萝卜和白萝卜的残骸四处飞溅。
原本寂静的厢房里，不断传来刀切菜板的声音。
“这个也不行，颜色太暗了。”
“那什么颜色好呢？”
“黄色……不行，要和客栈的风格搭配……竹子？对，竹子不错。用晒干的竹子做墙纸，应该不错。”
“咦，用竹子？这主意不错。”
“嗯，墙壁就这样……窗框不用换，重新上层漆就行了。嗯……最重要的还是床和被褥。贵的太贵，便宜的又太差。阿七，阿八，你们知道附近哪里有好的绸缎庄吗？”
阿七和阿八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说道：“绸缎庄倒是没有，不过布庄倒是有几家……”
“带花纹的被褥肯定很贵。”
辉莲直截了当地问道：“那没有花纹的被褥多少钱？”
“嗯，要看布料，大概五十文到一百文……”
辉莲摇了摇头。
“不，我说的是那种柔软的细棉布，里面填充饱满的鸭绒的那种。”
“呃……那种的话……至少要一两银子一床。”
“如果再绣上花纹，还要再加半两银子，对吧？”
“……是的。”
“那就是一两半银子一床。好，就用这种。”
阿七和阿八瞪大了眼睛。
“你，你要用这么好的被褥？”
“嗯。”
“会不会太贵了？”
“不贵。红花客栈和沧海楼那种地方，用的都是比这贵十倍的丝绸锦被。你想想，我们风云客栈住一晚大概两百文钱，就算想涨价，客栈看起来这么破旧，也涨不了多少。我们有八间客房，一晚上就是一千六百文，一个月就是四万八千文，也就是二十四两银子。当然，这是客满的情况，但不管怎么说，我们至少要赚到这么多钱。买几床好被褥，根本不算什么投资。”
不愧是商人之女，辉莲的算术很快。她已经在心里盘算着这笔买卖能赚多少钱了。
“而且，我们客栈看起来这么破旧，本来就比较吃亏，所以我们更要突出我们的优势。价格便宜，而且睡得舒服，这样才能吸引客人，对吧？”
“啊……”
“我们要和其他的客栈走差异化路线。既然拼奢华我们拼不过，那就只能走薄利多销的路线！虽然每笔生意赚的少，但只要客人多，就能赚大钱！”
辉莲自信满满地说道，阿七和阿八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
“阿七，阿八！”
“在！”
“我们下去吧！去问问客官的意见，然后把客房好好布置一下。”
“好！”
三人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一楼，却怎么也找不到张麒麟。他平时躺着的餐桌上空无一人，厨房里也只有散落的食材，不见他的踪影。
“客官去哪儿了？”
阿七和阿八也疑惑地四处张望。
“不知道……”
“厨子也不在。他出去的时候都会跟我们说的……”
两人面面相觑，突然同时打了个响指。
“啊！厢房！”
“他可能在厢房！”
两人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了过去。辉莲也跟了上去。
客官住的厢房比她想象的要舒适一些。虽然房子和风云客栈一样破旧，但却能感受到建造时的用心，显得格外坚固。只有外层的木板有些腐朽，重要的梁柱都是用结实的铁木制成，依然稳稳地支撑着整栋建筑。
‘对了……我住哪儿？’
她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除了客房，风云客栈里就只有这间厢房了。
而且，这间厢房是客官住的。
‘难道……我要和客官一起住在这里？’
她的脸颊有些发烫。
她开始胡思乱想，一会儿觉得张麒麟或许是个轻浮的人，一会儿又觉得不可能，肯定还有其他的房间。
说到底，她依然是个被卖了三百二十五两银子的货物。
......
如果客官有什么要求，她都得照办。
无论……是什么要求。
‘但是，他应该不会……’
虽然她觉得不可能，但脸还是忍不住红了。
万一呢？
毕竟客官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如果真的发生了那种事，她该怎么办？
‘不过，应该不会像被卖到红花客栈那样难受……哎呀，我在想什么啊！’
当她走到厢房门前的空地时，突然停下了脚步。
云瓒正站在那里，像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他示意她安静。
“嘘，小声点。”
“啊？”
“等一下。”
云瓒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某个方向。辉莲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张麒麟正盘腿坐在空地中央，表情严肃地盯着一个胡萝卜。
他那副认真的样子，就好像在进行什么神圣的仪式。
他小心翼翼地拿着菜刀，像是对待婴儿般轻柔，然后缓缓地切了下去。她不明白，切个胡萝卜而已，为什么要这么费劲。
‘小孩子都比他切得好。’
她差点笑出声来。但她同时也感到疑惑。
云瓒又不是傻子，好歹也是个厨子，怎么会被这种小事难住？
而且还摆出一副如此认真的表情？
还有旁边那堆黑乎乎的东西，也让她很在意。
‘难道有什么玄机？’
咔嚓！
一声脆响，胡萝卜被切成两半，滚落到一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半截胡萝卜上。然而，胡萝卜却完好无损。
张麒麟和云瓒都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半截胡萝卜，看了许久。
“果然……！越来越厉害了！”
听到云瓒的感叹，辉莲终于忍不住了。
“那个，姜厨子。”
“啊？秦姑娘，你来了。”
“……”
辉莲哭笑不得地看着云瓒。他刚才明明让她保持安静，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看来他刚才真的非常专注。
“不好意思，我刚才太投入了。”云瓒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你不用道歉。不过，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啊，你说这个啊？这个……嗯，有点难以解释。”
云瓒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看到那些黑色的东西了吗？”
“嗯，就是那些？”
“那些原本是胡萝卜和白萝卜。老大一刀下去，就变成这样了。”
“啊？”
辉莲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怎么可能有人只是切个菜，就能把蔬菜变成这副像是腐烂了一样的黑色？
“真，真的？”
“真的。”
“怎么会这样？”
“虽然老大没说，但……据我所知，这是杀剑。沾染了可怕杀气的剑，任何东西碰到它都会瞬间枯萎。据说一般人根本无法驾驭……看来，老大的过去果然不简单。”
辉莲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虽然她不太相信什么杀剑，但她相信张麒麟的过去一定不平凡。
“我明白了。可是，为什么现在胡萝卜没有枯萎呢？”
“啊！这就是老大进步的地方！他一开始没想那么多，削土豆皮的时候，不到一刻钟，土豆就全枯萎了。但现在，他切胡萝卜，过了一刻钟也没事，就像你刚才看到的那样。”
“也就是说，他已经不再使用杀剑了？”
“秦姑娘，你真聪明。而且，不只是这样。他一开始切的胡萝卜，虽然坚持了一刻钟，但也已经奄奄一息了。但是，他越切，蔬菜就越新鲜。我觉得……”
云瓒顿了顿，说道：“他好像已经放弃了杀剑，开始使用活剑了。”
“活剑……？”
“对，和杀剑正好相反。用活剑切菜，蔬菜依然能保持新鲜，这是所有厨子梦寐以求的境界。唉……！真是越看越佩服啊。老大好像已经掌握了这种技巧。”
辉莲用全新的目光打量着张麒麟。虽然她还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看到云瓒如此羡慕的样子，就知道这肯定很厉害。
“等等，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你们就打算这么看着？”
一旁的阿七和阿八急得团团转。
“居然把食材弄成这样！”
“太可惜了！太可惜了！这些都变黑了，肯定不能吃了……！天哪，这得多少萝卜？多少胡萝卜啊？”
两人跺着脚，心疼不已。辉莲看着他们为了食物而着急的样子，觉得他们很可爱，忍不住笑了出来。
“没关系，这些都是有意义的。”
“有意义？”
“嗯，多亏了这些，我们客栈以后用的食材都会更加新鲜。”
“啊？”
辉莲摸了摸两个一脸疑惑的小脑袋，然后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
张麒麟又切了两个胡萝卜和白萝卜，然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他手里拿着菜刀，似乎还在回味着什么。
辉莲带着众人走到张麒麟面前。
“客官。”
“嗯？”
“那就是活剑吗？”
张麒麟想了想，说道：“算是吧，虽然还不完美。”
“是吗？用活剑切菜，蔬菜就会更加新鲜？”
“没错。”
辉莲笑了起来。
“那，你教教姜厨子吧。”
“……啊？”
一声惊呼从旁边传来。原来是云瓒，他刚才一直在研究那些被切成两半的胡萝卜。
“我，我？”
“对，我们厨子如果能掌握更高的境界，做的菜肯定更好吃。常言道，食材决定了菜的七分味道，对吧？”
“对，对！”
云瓒感激地看了辉莲一眼，然后忐忑不安地看向张麒麟。
他梦寐以求的境界，就是活剑。
用活剑切菜，蔬菜依然鲜活，切肉，肉质也像活的一样鲜嫩，这才是刀工的极致。
对于渴望食材时刻保持新鲜的厨子来说，这简直就是奇迹。
云瓒很想立刻向张麒麟请教，但他已经受了张麒麟太多恩惠，所以一直不好意思开口。
现在辉莲替他说了出来，他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
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他就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老大！”
云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深深地低下了头。
“请你教我活剑！求求你了！”
“起来。”
“老大……！”
听到这冷淡的语气，云瓒以为他拒绝了，于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我知道我太贪心了。你已经让我在厨房做菜，给了我这么多机会……我已经受了你太多恩惠……可是……！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如果我能学会活剑……如果我能使用活剑……！我一定能做出更好吃的菜！”
“……”
“所以，求求你了！”
云瓒把额头磕在地上，不肯起来。
张麒麟低头看着他，叹了口气，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就算你不求我，我也会教你的。”
“老……大？”
“其实，这对你来说比对我更有用。你需要它来做菜，处理食材。”
张麒麟伸手扶起云瓒，云瓒的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
“不过，这不像刚才说的‘节奏’那么容易学会，需要很长时间。”
“真，真的吗？”
“嗯？什么真的？”
“你真的……要教我活剑？”
“是啊，我会教你的。只是学起来比较难。”
云瓒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像一轮满月。
“没，没关系！没关系！再难我也要学！”
“真的很
难。你必须从呼吸到思考，一点一点地认真学习。最快也要一年，而且一年也只是能勉强使用，还达不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我愿意学！我一定会学会的！”
云瓒激动得热泪盈眶，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与他二十三岁的年纪有些不符。
“男儿有泪不轻弹。”
“呜呜呜……呜呜……”
“别哭了。”
“哇啊啊啊——！呜呜呜——！”
张麒麟越让他别哭，他就哭得越大声。他不是故意哭的，只是太激动了。他做了三年杂工，连刀都没怎么摸过，都是偷偷看着别人学的。三年来压抑的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自从他离家出走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对他这么好了。
还有谁会像张麒麟这样，对他这么好，这么无私？
云瓒紧紧地抱住张麒麟。
“老大……！老大……！”
“好了，好了。”
“我永远……呜呜，我永远都会……呜呜，跟着你。我绝对……呜呜，不会离开你……！”
张麒麟笑着说道：“好。”
“呜呜呜……”
“别哭了。”
无论张麒麟说什么，云瓒都停不下来。张麒麟无奈地看向其他人。阿七和阿八正笑着看着他们，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辉莲，则一脸欣慰地看着两人。
‘她就像一个调解了兄弟俩矛盾的母亲。’
云瓒，阿七，阿八，辉莲。
他们的眼神是如此温暖。
这在他以前的世界里，是无法想象的。
他们的眼神，他们的言语，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浓浓的人情味。
人情味积累起来，就变成了缘分。
而缘分加深，就会慢慢变成真正的家人。
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新鲜。
他不想失去这一切。
‘对，就这样继续下去吧。’
张麒麟默默地抬头望天。夕阳西下，天空一片火红，一轮明月已经悄然升起，挂在空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