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辰回到通泰码头,见到陈皮蹲在地上捡起玉簪碎片,舌头将嘴角血渍舔去。
他不知道想了什么,手指将碎片弹开,拍了拍身上身体,往圭塘河下游方向走去。
现在不是吃螃蟹的季节,但运气如果够好,也还是能抓住几只肥硕的。
但今天因为黑瞎子的缘故,卖相好的早就被别人挑走了。
陈皮转了几圈,连看了几个鱼虾蟹铺子,都没有看到称心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暴躁。
解雨辰看到陈皮直愣愣踹开旁边篱笆,闯进一家卖螃蟹的后院。
“你是?”
卖蟹老汉放下手中烟杆儿,赤着脚跑出来。
陈皮不理会,连掀了几个缸盖,他知道这家在圭塘河卖蟹大户,不仅在圭塘河捕捞,还会从更远的南方运输来。
果然,陈皮在其中一个杠子里看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你干什么,这已经被人定了,你放下!”
老汉推搡了好几把,陈皮无动于衷,直到一只螃蟹落在地上,避让不及,被一脚踩了个稀巴烂。
陈皮扔了篓子,一把提溜起老汉,来到大缸边,将人头摁进水缸,对方一挣扎,就被陈皮狠踹,每一脚都用了死力气。
“你再说一次,你卖不卖?卖不卖?”
“啊啊,我¥$%……错了,这都是,都是给你定的。”
“都给你。”
“哼。”
陈皮还是没放过他,慢慢的,那人趴在水缸,头浸到水里,一动不动。
陈皮无趣地回到刚刚那口缸子边,将螃蟹捡进竹篓里。
他见到鲜活的螃蟹在里面爬窜,陈皮开心笑了,竟然还是那种小朋友得到糖果纯真的笑。
陈皮将竹篓放在一边,找来渔网把老汉兜进去,然后塞上石头,又用渔网裹了圈,拖着这一大坨混合的东西来到河边,将人沉了下去。
解雨辰以为他只是为了毁尸灭迹,谁知陈皮喃喃道。
“吃吧吃吧,多吃点,长大些,长肥些……嘿,下次老子就能来吃你们的肉!”
这让一旁观察他的解雨辰,后颈一凉。
解雨辰曾经为了对抗一个玩弄人心的“发小”,特地专研过心理学,避免落入那个家伙的恶作剧中。
这陈皮,在心理学上是典型的同理心丧失、爆发性人格障碍。
他情绪无法自控,暴怒之下压根儿不计后果,没有螃蟹这点小事彻底点燃了导火线。
陈皮在杀完人后,也没有一丝感觉,在他眼里人命和牲口一样贱。
陈皮拎着螃蟹回到红府,踏进门槛瞬间身上戾气散得无影无踪。
丫头正提着一桶水,娉婷走向花坛前。
陈皮连忙跑过去,从她手中抢过。
“师娘,师娘,你不好好休息,提这么重的水干什么?”
“陈皮,我想浇浇花。”
丫头虽然憔悴,但看上去并不显老态,她笑了下,看到陈皮手中的东西,有些欣喜。
“你去哪儿找的,这螃蟹好大。”
“浇花啊,这种小事交给我做就行了……你的病还没好透,别太劳累了。”
“我已经好多啦。”
“浇花有什么难的。”
陈皮舀起水就往花上泼,被丫头拉住。
“哎,这些花娇气的很,哪是你这样浇的。”
“哦。”
陈皮挠了挠脑袋,耳朵红了。
这边其乐融融,暧昧滋生,完全没有发现走廊边一抹衣袖掠过。
不一会儿,红府管家急匆匆跑来。
“陈皮,你又犯事了是不是,老爷叫你去书房!”
管家唉声叹气,陈皮这人就是一把刀,锋利无比,但是谁都使唤不好,偏偏夫人还爱偏袒,老爷很多时候拿陈皮没辙。
“陈皮,你……”
“师娘,定是今天我没好好练功,去抓螃蟹惹师傅不悦了,你可要替我求情啊!”
“陈皮,你太顽皮了,要认真听你师傅的话!”
陈皮笑哼了声,把螃蟹交由下人手里,才跟在管家身后去书房。
“师傅。”
随着陈皮这声师傅,解雨辰也看到了戏台之下,年轻二月红的模样。
神清骨秀,松风水月,身上气质温和。
他拿着剪刀,正在修剪面前的红竹。
“陈皮,我很少管你在外边的事,但简单的是非伦理观念你总得有吧?”
“师傅,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
二月红顿了下,明显将最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码头给你管着,你就混乱来?”
“师傅,徒弟没有,一直按规矩办事,是谁这样和你说的?”
二月红听出陈皮言外之意,他并不会悔改,甚至还要去找人麻烦。
“你做了什么事,就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我教你本事,不是让你用来做缺德事,陈皮,你听好了,那些罪孽终究要落到你头上,外面的一切,和我、你师娘无关!”
陈皮每次听到别人提到丫头,总会显露出不同的情绪来,原本他并不想顶撞二月红。
“是,师傅,你可以房门一闭,就两耳清净。但是,东瀛人占据这里是迟早的事,不争不抢,红府这四面墙当真就能保师娘安稳吗!”
在后世人解雨辰看来,陈皮虽然暴戾,但并非没有脑子,现如今风云动荡,九门又在这档口,并非是不生事不惹事,就能躲过这场席卷全国范围内的风浪。
但二月红在这事上很固执,他不这么认为,毕竟佛爷对九门情深义重,再如何,也会庇佑他们。
二月红一巴掌啪得将剪刀拍在桌上,他被陈皮气得不轻,胸口起伏不定。
“混账东西!”
这时,门外传来柔弱女声。
“二爷。”
二月红闭闭眼,将愤怒强行敛去,温和道。
“丫头,你怎么来了?”
“我想着,你也饿了,就下了碗面送过来。”
但丫头这马不停蹄赶来的行为,分明是不想二月红过分处置陈皮。
二月红叹了口气,他不想丫头过于操心,只好看在她面子上,挥手让陈皮下去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