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共两层,一楼正中央,有四根朱红角柱撑起巨大方框,方框下面就是戏剧表演区,可做三面观。
戏台前陈列了一百多张桌子,现在观众已经来了七七八八。
没过多久,锣鼓噔得一声,紧凑伴奏接连响起。
虞姬身姿婀娜,舞步轻盈登上台。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
二月红表演细腻入微,或喜或悲,或嗔或怒,解雨辰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唱戏之人,必爱戏。
黑瞎子看着立在台前如痴如醉的花儿,又想起来之前齐宗渊随意哼唱了几句,就让他跟着人走了。
敢情,他跟这红家有什么关系?
一曲戏唱完后,很多人还不肯散去。
解雨辰看到一位温婉贤淑女子站起来,往戏台后面走去,管事也没有阻拦,在前面恭敬带着路。
“夫人,您注意台阶。”
夫人?
解雨辰往前走了两步,在门口垂帘落下之际,看到二月红温柔迎了上去。
能让二月红柔情相待的,目前只有一人——
师娘。
不过,她虽然看起来很柔弱,但也并不是解雨辰想象中那般病入骨隨。
可是,解雨辰在二月红只言片语中推断出,师娘丫头也就今年突发恶疾,哪怕张大佛爷点三盏天灯,拍下灵药,也于事无补。
那么,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解雨辰决定要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好好查下其中缘由,不让二爷爷在未来几十年里都孤单寂寥的度过。
他们前脚刚回到会馆,解雨辰就被黑瞎子逼到进房间里去。
黑瞎子撑开双臂,将门堵得严实。
他知道花儿没有穿墙而出的喜好,这番泼皮也算是成功制住了对方。
“还记得出门之前我和你说的么?……我已经想好了一套适合你我的交流体系,试试看?”
解雨辰见此情景,略有些无奈,但他选择迁就一下年轻黑瞎子的幼稚。
他走到榻榻米前,乖巧盘坐在桌前。
“你对密码学有兴趣吗?……譬如摩尔斯电码什么的。”
黑瞎子兴致勃勃找来一叠纸和一杆笔,在白纸上划着点、划、点以及划等简单字符。
“国际上,为了让交流有效率,往往会采用字母缩写……对你来说,可能这样会更方便,我们将每个字母,都对应不同敲击字符……”
黑瞎子在“A”字母后面标注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笔杆敲了敲额头。
不知道花儿死了多久,还是个喜欢听戏的旧派“鬼”,也不知道懂不懂洋文。
“我忘了,你会洋文么?简单的……什么Hello,Good m,I love you……”
解雨辰闻言有些无语,前面两词也就罢了,最后一词又是什么鬼?
黑瞎子见解雨辰没什么反应,以为他不会,当即说。
“没关系,我也可以教你。”
黑瞎子龇牙笑,不怀好意。
谢了。
解雨辰面无表情,伸手对黑瞎子做了个国际友好的手势。
“哟,懂呢?”
黑瞎子颇有些遗憾笑笑,要是懂洋文,就没那么好糊弄了,原本他想设置几个意义非凡的词句。
譬如什么爹地,北鼻,爱脑虎油。
但花儿的表现,让黑瞎子越发好奇他生前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想要将这朵花儿摘下来,里里外外研究个彻底。
他当年只身一人到德意志摸爬打滚,山地小泽、安东尼那样的人黑瞎子不止遇过一次。
无数次在生死线上挣扎,这也造就了,他人无法轻而易举从黑瞎子那里讨得信任。
永远的彳亍独行,与孤独为邻,是他忠实信条,也是他安全的洞穴。
黑爷排斥一切活着物种。
嗯,不过“鬼”这种东西,恰好不能划分到这里面来。
总之,黑瞎子头一次产生了,将花儿叼回到自已领地的冲动。
黑瞎子在纸上写完26个字母对应的敲击字符,从盘坐姿势直起身,用膝盖挪到解雨辰身边。
“试试?”
他将袖口上翻,露出麦肤色手臂,搁在解雨辰面前。
“当然,我们实际运用中,不会这么死板,例如阿拉伯数字、国际通用符号都可以加在这里面来,让暗号简洁,同时外人也无法破译。”
解雨辰聪慧过人,黑瞎子一点就通,同时他想起黑瞎子的搭档张起棂,似乎与他也有套独特暗号。
包括后来的吴峫他们,也搞了个什么“敲敲话”。
却不想,如今解雨辰也能同一个人,开始秘密通话。
他心中有些柔软,伸出手指,轻轻在黑瞎子手臂上敲了敲。
[幼稚。]
幼稚本人又靠近了些,另一只手虚虚绕过解雨辰,就像是将人圈在怀里。
解雨辰浑身一僵,这完全侵占了他的安全距离。
黑爷呼出气息很灼热,像是要把他也一同蒸发。
?
解雨辰犹豫再三,还是在黑瞎子手臂上画了个问号。
黑瞎子手臂往后缩了缩,如果小花此刻是活人,大概已经被紧紧抱在了怀里。
“我教你这些,礼尚往来,你该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
解雨辰想起齐宗渊的告诫,他并不属于这里,要竭尽可能减少身份的暴露。
无法否认,黑瞎子在未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会同自已产生错综复杂的关系。
黑瞎子问出这个问题时,解雨辰甚至想打破自已遵守的规则,穿过他的身体——
挣脱而去。
“很难听么?说出来嘛,我不笑你,我保证……你看,别人都叫我瞎子……又有什么关系?”
说到最后,黑爷声音掺了些委屈,解雨辰知道他是故意的,可动作却定住原地。
“告诉我,你别总让我猜。”
最终,解雨辰没有用黑瞎子在今天下午教导的任何知识,只是在他手臂上画了一朵花。
同黑瞎子身份识别牌上,“黑瞎子”三个字旁,刻得那朵小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