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鹫儿拉着雁儿彻夜长谈，紧握的双手从见面起就再也没分开。巨大的欣喜笼罩在整个府中，第一次，府里大门挂上了象征喜事发生的红灯笼，先前鹫儿从不喜欢这些，可现在灯笼是鹫儿握着雁儿的手亲自挂上去的。
朱殷说，他跟着主上那么久，第一次见到主上会喜欢红色这样喜庆的颜色。
雁儿怎么会不知道呢，那时，他过第八个生辰，皇后宫里忙上忙下为他置办，他却撕毁了所有灯笼，毁坏了所有布置，他说，她们是在笑话他。
于欢欢站起身接过朱殷递来的长袍，披在身上 。
“可以用早膳了，雁儿小姐。”
于欢欢没有让朱殷和鹫儿改口，叫惯了的名字，才会让人觉得亲切。若是让鹫儿叫欢欢，她不敢想，鹫儿从小到大所坚持的，一瞬之间崩塌是怎样的绝望。
“主上好久没睡过这么长时间了，第一次睡的这样安生。”
主上这些年过得很苦。
朱殷这句话没说出口，因为他不知道这些话会不会给眼前的女孩带来负担，他清清楚楚的能感觉到，她心里似乎藏着很深的事情。
“我知道，这些年他走到现在这个地位，吃了很多苦……你也是”
于欢欢顿了顿，抬眼看向身旁的男人，鹫儿身处高位有高位者的忧虑，面对常事虽处变不惊，可面对外人的刁难和皇帝的疑心难免分身乏术，她从未见鹫儿对除了她和师父以外的人这么放心过，朱殷便是鹫儿不可多得的心腹。
勺子轻碰碗壁发出清脆碰撞声，热烈的白气飘向女孩，凝结成水珠颤颤的挂在睫毛上。
*
四夷馆
宁远舟一行人围坐在桌旁，面色沉重。
“皇兄只是担心，但并不是不顾全大局的人，下次上塔，我必求皇兄为六道堂兄弟写下血冤诏。”
任如意拉着杨盈坐到一旁，安慰她不要多想。
杨盈嘴上为皇帝开脱，实际她也知皇兄轻信太监御驾亲征是多么不成熟的行为，此刻又不信任下属，使六道堂兄弟心寒不已。
任如意不便开口，心里也颇有微词，这梧国皇帝与安帝相比虽是同类人，才智和谋略相比安帝更显狡猾。
钱昭呆坐不动，昨晚到现在心绪不宁。
任如意明白他心中顾虑，纵使昨晚向他再三保证，他也仍是不放心，谁不知昨晚他偷溜出去去了哪里，回来之后便是这个样子。
孙朗几人只得装作不知道，任由他去。
钱昭回到屋里，躺在榻上心里一阵委屈，不和他说一声就不声不响的走了，不想她因为离开他难过，又不想她和长庆侯在一起再无其他想念。
男人阖上双目暂做休息，梦中的故事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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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
“殿下，你们回来了。”
杨盈笑着跑过来挽住于欢欢胳膊，“欢欢姐，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威风，我就冲那个少卿一瞪眼他就害怕了，就不敢说话了。”
“我们小殿下真是长大了，有勇有谋。”
于欢欢摸上杨盈头顶，满眼温柔。看着一路上成长起来的小公主，终是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亲王。
“欢欢姐，你手怎么受伤了，好深的伤口。”
于欢欢一阵后痛，今日并未出门怎么可能有这么严重的伤口。
“刀伤？今日你出门都碰上谁了，又和谁交手了。”
任如意上前查看于欢欢伤口，摸她心脉，紊乱不堪。探向女孩耳后，入目便是触目惊心的勒痕。
“我今日还未出门，师父你放在桌上的皮囊我都没有动还放在那里，今天也不知怎么了，一直犯困，身体也是疼痛难忍。”
“于小姐今日刚过辰时便出了门，先一步殿下回来。”
于欢欢疑惑的看着丁辉，“我何时出门了，明明……”
于欢欢举起衣袖示意，自已也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我没有出去，为什么衣袖沾染上血污，杜大人。”
杜长史走上前，拿帕子擦去于欢欢脸上的泪水。
相伴已久，杜长史虽拘于礼节，可面对朝中好友的幼女，视作亲生女儿一般。
“钱昭，你给欢欢看看。”
孙朗早就看出来于欢欢不同，似是从那日她装做无谓却和他说一番离别的话语，那日之后，她便和往日不同，淡忘许多事情，也记不清自已做了什么。
“我们先回房。”
钱昭扶着于欢欢，女孩连走路都是虚浮，整个人都靠在钱昭身上。
“钱昭昭，我怎么了？”
钱昭沉默不出声，他想出口安慰她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心里慌乱不堪。
于欢欢也不知道自已是怎么了，前几日和鹫儿相认之后身体有些好转，可这几日身体状态越来越差，每日也休息不好，哪怕一天不吃东西都不会饿。
她忘记了很多事情，想和爹娘写封信，提起笔来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积攒了多日的情绪终是在握不住笔的那一刻尽数爆发，钱昭不知抱着女孩坐了多久，直到女孩哭昏了过去。
再后来，梦醒了。
他从不是会做梦的人。
感受到脸上的凉意，男人伸手擦去，却触到冰凉的泪水，镜中的自已双眼通红。他已然记不清刚刚做了什么梦。
*
珠钗店铺
“朱殷，平常鹫儿也会自已来挑选这些吗，怎得这样熟练。”
雁儿摆弄着手里的物件，看着眼前一件一件增加的衣物，不由得失笑，“鹫儿，这些也太多了吧。”
女孩一身俏丽装扮，粉红色的长袍衬得女孩更加粉嫩可爱，妆容也十分精致，连头上的珠钗都清新脱俗，看得出打扮的人有多么上心。
朱殷站在一旁淡笑，他家主上是这些店铺的常客。
“明明已经在屋里摆放了那么多珠钗，却还是要买上这么许多，是不是太浪费了。”
鹫儿在首饰盒里挑挑拣拣，又拿起几个珠钗往雁儿头上戴，“这些都是上好的珠钗，轻巧不沉重，你戴上衬的更好看了。”
雁儿乖乖的坐着任由鹫儿在她头上摆弄，哪个女孩不喜欢漂亮。
“长庆侯眼光甚是独特，这些珠钗都是上好的，姑娘相貌身材都是极好的，这些珠钗与姑娘相比都黯淡许多。”
掌柜说话倒是注意分寸，长庆侯和沙西部郡主联姻已是传遍安国，尽人皆知的事情。
雁儿看着镜中的自已，这些珠钗当真好看。走到掌柜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回头看见男人眼里的疑惑，笑着，“鹫儿将我打扮的这样好看，我也要为鹫儿买些礼物，将我家鹫儿打扮的和我一样好看。”
鹫儿目光灼热的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烫坏一样。
“小姐请移步后院，长庆侯在此刻稍等。”
后院装横的远比前院更富丽堂皇，怪不得鹫儿挑了那么久，上等珠钗和衣料数不胜数。
雁儿看着这些衣料，眼睛弯的像月牙，鹫儿从小就相貌出众，皇后从前为两人挑选衣裳时就说，鹫儿穿什么样的衣服都好看。
“这件鹅黄色少年俏丽，白色温润如玉，黑色不要，死气沉沉，还有这件青绿色，还有这几件，这几件都拿到前院去给鹫儿试试。”
于欢欢拉着朱殷品茶，“我也为你挑了两身，你也去试试，这是鹫儿的意思，你不是最听你家主上的话了吗。”
朱殷不再多说，接过衣裳去了后面。
朱殷比鹫儿还要在小一些，与她年纪相仿，从小和鹫儿互相扶持着长大，鹫儿不说她也看得出来，朱殷于鹫儿而言，也是一部分割舍不掉的存在。
既然都是俊俏少年郎，总穿着黑白相间那种不艳丽的衣服又怎么衬得出来少年意气。
外面传来街贩的叫卖声，各样人间烟火气通过声音进入耳朵，屋内香气弥漫，身前传来铃铛相撞的清脆声响。少年抬眸撞进女孩笑眼，女孩眼里闪过一瞬的惊艳，随之而来更多的是喜欢。
少女少年头上相应的珠钗，款式颜色相同的衣裳。映在少年眼中，笑眼弯弯的女孩满眼都是他的样子。
……
“这些糕点和在梧国时一口酥的味道差不多，朗哥和元禄肯定喜欢。等我回去的时候多带一点。”
于欢欢蹲在路旁手里满满当当都是糕点，朱殷蹲在她身侧拿着手帕，捧着盒子。
四夷馆门前无人，不知过了多时，于十三和钱昭走出，几乎是下意识，李同光和朱殷起身挡在于欢欢身前，隔绝三人的目光。
两人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朱殷才是松下一口气。
钱昭不满的看向于十三，换了一身新衣裳就像孔雀开屏一样。
“你懂什么，我可是六道堂第一美男，不出来走走，怎么对得起日日垂涎我美色的小娘子呢。一会儿美人儿回来必然对我的美色有了新的认知 ，倒是宁头儿又要自愧不如了”
不远处，于欢欢看见任如意和宁远舟牵着手，“师父，哎，新簪子……”
师父带着新簪子，宁头也换了新衣服和新簪子，于欢欢站起身看着朱殷手里的首饰盒，又转头看着鹫儿，默默拉着朱殷退出好远。
“鹫儿不喜欢师父和宁远舟关系那么亲密，师父有了新簪子，那这些……”
这些都是鹫儿精挑细选了好久的簪子，一路上鹫儿都那么兴奋，幻想师父看到这些有多喜欢，幻想和师父相认的画面。
可看见宁远舟得意的握着师父的手，说出那句”如果你身边也有佳人相伴，自然也会有人给你置办衣裳“的那一刻，一切都像个笑话一样。
李同光站在路旁，双目猩红，浑身血液倒流，身体被眼前的一幕刺激得发抖，回头把盒子摔出好远。
“侯爷，冷静些。”朱殷看了眼地上的簪子，劝道。
于欢欢看着鹫儿，又看向地上的簪子，蹲下身，一根一根的捡着，嘴里嘟囔道，“这都是鹫儿精心挑选的，我都喜欢，师父不要我也喜欢。”
蹲在地上的女孩捡起一根簪子都细心擦拭干净插在自已头上，李同光看着这一幕，制止道“别捡，你喜欢我给你买新的，比这好千倍万倍。”
“鹫儿买的东西无论什么都是千倍万倍的好，我都喜欢。”
女孩毫不在意的拨弄头发珠钗，笑意盈盈问，“鹫儿的眼光向来都好，我带上这些是不是和师父一样好看。”
“好看。”男人眼里的冰霜刹那间消散殆尽，心里那处空虚已久的空缺好似慢慢被填补上，“雁儿，我们回家。”
“好。”女孩伸手牵上男人的手。
门前的男人似有感应般回头，看见指尖相触的这一幕，没多想，转身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