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星戴月,终于看见前方挂着客栈二字的旌旗在夜风中飘扬。
“只说那修罗神手重出江湖,在湖州一案更是了不得…那修罗般的死神深深将鹤矮子手撕成了两半,吓尿了正在人前显圣的罗大官人…杀的昏天黑地,血流成河,不多不少二百单八个人头,就着人肉配酒,仰天出城而去…”
说书先生正眉飞色舞的讲着什么英雄豪杰的评书,孟昱初的心思却全然不在上面。
“夭,夭夭,我叫夭夭。”与他同桌的长凳上,小女孩抱着大大的蜜饯,脆生生的说,她脸上的惶恐尚未褪去,烛光映照下的的脸蛋显得更加楚楚动人,可爱极了。
“夭夭。”孟昱初尽量露出个和善的笑容。“好名字,夭夭啊,你还记不记得家在哪里?爸爸妈妈叫什么呀?”
“我,”夭夭抬头看了一眼奇怪的大哥哥,“我没有爸爸妈妈…”
她缩了缩盘在长袍下一双碧藕般的玉足,声音更小了。
“没有爸爸妈妈?”孟昱初嘴角抽了抽,这嘴今天是不是开过光了?问一个死一个。
“那你家在哪里呀?”
“我也没有家了。”
孟昱初愣了一下,看了看小女孩无人自怜的神情,心中莫名一疼,心想如今战火纷飞,莫不是这女孩的家人和村子都已化为了烟尘,倘若如此,那也难办了,如果这女孩一个亲人也没了,她岂不是无人可依了吗?
夭夭神情寂寞的看着桌上忽明忽闪的灯火,像看着一夜在暴雨中无端漂泊的孤舟。
孟昱初再也问不出口你还有没有亲人之类的话,想起自已同样身世沉迷,父母一样无处可寻,但总还有镖局的大家,无形中已经幸福这女孩太多了。
“唉,没事,”孟昱初用手摸了摸夭夭乱糟糟的头发,“那我以后就是妖妖的哥哥了哦,小二,上菜。”
夭夭疑惑的抬头,烛火的倒影在她小小的眸子里明亮了几分。
清澄如水。
夭夭似乎习惯了孤独,似乎无论孟昱初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她的心境。
晚上孟昱初铺好了床,这丫头便默不作声的躺进去睡了,看着那几乎能拧出水来的小脸蛋。
这死丫头表达情感的方式似乎只有哭泣这一种。
孟昱初的心中笑骂了一句,打了个哈欠,便也钻进了被子里,沉沉的睡去了。
漆黑的夜里,有一双小小的眸子闪耀着繁星。
…
“朔风镖局很大,里面的人都很好。”
“有个老头一天到晚窝在那里抽旱烟,看起来凶凶的,但人其实不错。”
“你有一个姐姐叫朔雪菲,懒懒的,你也可以叫她朔懒。”
“还有一个弟弟,虽然比你大,但他也不会介意,叫朔朝歌,你叫他臭弟弟就行。”
“还有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丫鬟,活泼好动,叫翠翠,她最喜欢小孩了,你会和她玩的很开心的。”
初晨,落下晨露的大道上,
孟昱初牵着夭夭的小手,一句句细说着他的新家,脸上充盈着喜悦和期待,没有注意到夭夭脸上的阴沉和一双漆黑的眸子。
蓟城是自已生活了15年的地方,城门口的守卫、街上的行人、怡红楼楼顶唱戏的红娘…孟昱初贪婪的吮吸着老城的每一处空气,归家,多美好的词。
正说着,已走到一处气派的铁院大门前,牌匾上清晰可见朔风镖局四个大字。
孟昱初深吸了一口气,上前叩了叩门环,大喊:“开门,开门,接生意啦!”
语毕,朝一直不怎么感冒的夭夭做了个鬼脸。
“来喽!来喽!”
一阵似百灵鸟的脆啼传来,隐隐牵动着阵阵花香。“吱~呀~”这铁门便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织着马尾辫的脑袋出来看了一圈,看到孟昱初脸上的笑容才刚浮起来,又见着夭夭,笑容又沉了下去,随即把脑袋缩了回去,只听得一阵惊恐的叫声“小姐不好了,姑爷出门一趟,把私生女带回来啦~”
“好你个翠翠,胡言乱语,污我清白。”孟昱初笑骂道,双手用力推开沉重的铁门,一个落落大方的四合院便暴露在了尘世之中。
老槐树下,翠翠像受惊的白兔般跳过了巷堂,一个结实有力的汉子正赤裸上身,把一柄银枪舞的雪白,一个在太师椅上抽着旱烟的白发老人听到动静朝门外看了看,咂了咂嘴。“哦,回来了。”
“昱初兄回来了。”听得一声龙吟,汉子收了银枪,满身臭汗的向门口跑来,想要用一个熊抱以表欢迎。
“滚,滚,滚,…”孟昱初见几个一点不吃惊他提前这么早回来,便明白这老不死的定知晓了一切,心中不由嗔怒了三分。
谁知等夭夭一言不发的跟他走进院内,那老头惊的被烟丝呛了好几口,同壮汉异口同声道“她是谁?”“你真有私生女?”
“啊?”
…
夭夭安静的坐在长椅上,任由翠翠摆弄着自已的长发,等到圆桌另一边的孟昱初讲明了来龙去脉,朔九风长呼出一口烟,叹息道:“我知道这紫肚皮镖的是不义之财,半路必被截道,而侠义之士也不会伤你性命,便打发你出去见见世面,想不到这紫胖皮竟与宫中之人还有所牵连。”
“如此说来,夭夭也太可怜了。”内门走出位端庄秀丽的女子,娥眉微颦,静则黛玉,动则宝钗,正是朔九风的女儿,孟昱初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朔雪菲。
“唉,这天杀的阉狗。”那壮汉也就是朔朝歌愤愤不平,大骂阉人变态,昏君无道。
“忌,小心祸从口出。”朔九风吸了口旱烟,白了一眼自家傻儿子。
“夭夭,你真不记得自已任何亲人了吗?”翠翠捏了捏夭夭的小脸蛋,怜爱道。
夭夭盯着孟昱初看了一会,“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我也不叫夭夭。”
夭夭突然开口,语气冷漠,却令一行人惊为天人,所有人的目光一齐看向孟昱初,表情丰富。
“不是,这,我…”孟昱初一时语塞。
“我叫妖妖,妖怪的妖。”妖妖抬头,眼中漆黑如夜,冰冷的叫人陌生。“夭夭,是我的妹妹。”
“我要去京城,那有人在等我。”妖妖扭头望向窗口,那一处源于血脉中的呼唤,飘向遥远的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