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林凝眸望向四周,此时他身处于一间偌大的祠堂之中,锣鼓声仍在继续,夹杂嘈杂的人声由外传入。
之前还站立的他,这会儿坐在一张木椅上,三个村妇将他围在其中,手上拿着各种梳洗打扮的工具。
目光四处扫动,青砖堆砌的祠堂中一片赤红,红绸挂满了祠堂的每个角落,门窗上全都贴上血红的囍字,红木的供桌上铺满各类贡品。
猪头、牛头、羊头,一字排开,喜饼瓜果不计其数堆于之上,恨不得压断粗如树干的桌腿。
不远处的墙角缩着一个粉裙丫鬟扮相的人影,那人面朝墙背对他,仔细听还能捕捉到低声的啜泣。
虽着女装,但从那略显魁梧的身材,不难发现那其实是个男人。
视线回转,落到自已身上,冷白的衣衫变成红如烈焰的嫁衣,眨眼的功夫,没想到办喜事的竟成了他自已!
南林不自知的叹了口气,怎么自打重回于世,就没有一件顺心事儿……
垂下的眸子闪动不明的情绪,面对突然变幻的景象及多出的人,他没有任何反应,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好似一开始他就该待在这儿。
其中一个身材臃肿的村妇拿着大而笨重的粉扑用力拍在他脸上,粉末四溅,厚厚的脂粉发出刺鼻的劣质香气,他嫌弃的别开脸。
“老实点,别乱动!”村妇粗如砂砾的手,粗鲁的掰正他的脸。
脸颊传来的疼痛让南林不再静默,修长白皙的手指捏在村妇的手腕处。
“咔嚓”骨头碎裂的声音,杀猪般的惨叫差点掀翻屋顶。
胖村妇拖着她那只断掉的右手,满脸的横肉越发狰狞,叫骂着招呼剩下两个村妇:“还不过来帮忙,要是耽误了神君娶妻的吉时,全村人都得陪葬!”
三人一同将南林按在椅子上,胖村妇抬起没断的手,拿着吸满脂粉的粉扑再次朝他脸上扑去,“能被选为神君的新娘是你莫大的尊荣,再敢乱动,打死你!”
厚如熊掌的手就在要落下之际,只听嗷的一声,胖村妇飞出一仗,重重摔倒在地,她眼冒金星的趴在地上,挣扎好久也未站起。
谁也没有注意到,身旁的供桌上一字排开的贡品,牛、猪、羊头悄悄地睁开的眼流露出错愕震惊的神情。
南林收回踹人的脚,冷如冰雪的目光扫向紧闭的大门。
这么大动静,还不现身?
其余按着南林的两个村妇见此情形,吓得直吞口水,如烫手般迅速撤回按着他的手,跌跌撞撞跑到门边,架起还在地上扑腾的胖村妇,目光闪躲,像是个自已提胆,嘴中小声咕哝:“老实待着,这四周都有人看守,你跑不了!等吉时一到,就送你去神君府上。”
说完架着胖村妇夺门而出,生怕晚一步,她们都得趴在地上蛄蛹。
没了村妇的嚎叫,墙角那人的抽噎声清晰可闻,南林起身刚要过去,桌上的猪头说话了!
“为什么你打了‘幻人’没事?”眯成线的猪眼难掩震惊,肥硕的猪鼻在猪嘴的开合下抖出了残影。
他们自卷入这里以来,全都任人摆布的当了“贡品”,就这还在送祠堂的路上差点被野狗叼走。
而这人为何动手后没遭到报复不说,‘幻人’竟还识时务的退了出去!
南林还未做出反应,缩在墙角的“丫鬟”嗷的一嗓子,没把猪头震到地上。
“丫鬟”扶墙站起,快要晃掉的手指着猪头,一副见鬼的表情,“猪、猪妖!猪妖说话了!”
“你个不男不女的二椅子,说谁猪妖!”瞥了眼粉比白墙涂的都厚的人,猪头发出怒吼,气的系在头上的红花来回晃悠。
“二椅子”惊恐的脸上浮现不悦,手指转向自已一身丫鬟扮相,嚷嚷道:“我才不是二椅子!我不长这样,原本在路上走得好好的,一阵白雾后就变成这副模样,我……”
“我叫成天,之前是人,还是个翩翩公子哥!也是经过白雾才变成了猪……呃,贡品!”成天还击道,猪嘴拱向南林,“喏,你问问他,他之前肯定也不长这样!”
“二椅子”白眼快翻上天,哪有人如此不要脸,明目张胆称自已是翩翩公子哥的!
南林并未接话,瞄了一眼跟前的铜镜,当看清他现在的全貌时,圆瞳微微眯起,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
他还真长这样,只不过是他压在青潺涧的真身模样——
为何会以真实样貌出现在这片虚无的幻境中?
是巧合还是……
“二椅子”听着成天的话,这才仔细打量身旁着喜服的少年。
白如雪的长发用红绳挽于脑后,几缕碎发从额前落下,厚厚的脂粉并未遮住美如冠玉的面庞,圆眼浅瞳,未点色的唇抿成线。虽着嫁衣,却一点都不女气,反而在鲜红喜服的衬托下更显清俊。
“二椅子”彻底看清南林样貌后,双肩不自知的颤动,这不是……
他几步上前,将还在沉思的南林拉到墙角。
面对南林抬手欲出的暴揍,“二椅子”一屁股坐到地上,双手死死抱住他的大腿,大喊一声:“苗木一,你不认识我了吗!”
携风而来的拳头停在头顶,“二椅子”试探的睁眼,心有余悸的缩了缩脖。
抬头迎上审视的目光,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声音,恭恭敬敬的喊了声:“妖皇大人!”
轻如蚊蝇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炸响在南林耳中。
他俯身靠近“二椅子”,凌厉的目光扫了又扫,片刻后,嫌弃的瞥了一眼那红如猴腚的脸蛋,凑到二椅子耳边,用气声确认道:“槐树精?”
思来想去,最有可能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只有收留原主长达半年的槐树精。
他觉得原主献祭,多半是槐树精诱导的,本打算回青潺涧的路上,端了槐树精的老巢,不想他还没去,对方竟主动投来。
“二椅子”听到南林对他的称呼,激动地热泪盈眶,拼命点头的同时,纠正道:“是不枯,这名字还是大人您起的!”
南林神情一怔,什么破名字,他起的?
为数不多的记忆中找不到关于槐树精的印象,更没有起名的记忆,所以是旧识相认,还是另有所图,他一时分辨不出。
不过既然到了这里,暂时也出不去,不如顺水推舟,若能在套出他忘记的过往前尘,也不枉他白出来一遭。
“哎……哎!”成天不满的声音拉回沉吟的南林,“就算你们认识,也不用一直说悄悄话吧,难不成你们打算悄悄离开?”
略显浑浊的眼球紧追南林,“我知道你有点本事,但在虚妄中想丢下我们,你们也同样出不去!”
“我们?”猪头还有同伙???
在南林忍无可忍的目光中,不枯小心翼翼松开了抱大腿的手,转向猪头疑惑问道。
成天还未搭腔,并排摆放的牛头、羊头纷纷眨眼以作回应,就连一旁的桌椅板凳,包括映着南林身影的铜镜,通通以不同的方式发出声响,证明自已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