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腿还没站直的不枯又坐回了地上,刚松开的手又死死抱回大腿,声泪俱下:“鬼、这儿闹鬼啊!呜呜——”
“松开!”秀眉皱到一处,南林不悦道。
他严重怀疑槐树精的身份有假,毕竟谁家正经精怪会怕鬼?
南林嫌弃的一根根掰开死攥着他衣摆的手指,哪怕对方泪流满面,一副摇尾乞怜的模样,依旧没有半分心软,他实在不喜与人碰触。
“鬼你个腿!”这回改“牛头”回话了,不满的情绪顺着鼻息喷出,“我们都是被虚妄卷进的生人,才不是什么妖邪鬼怪!”
看着不枯一脸懵的表情,一旁的羊头补充道:“虚妄之境是妖邪为吸噬人精魂化的幻境,也叫妄境,而幻化虚妄的妖邪被称作虚幻之主,也叫幻主。”
“卷进虚妄中后,有的依旧为人、有的化成物,有的变为花草树木、飞鸟鱼虫等各色形态,但不管变成什么,无非都是幻主臆想下诞生的。”
羊头像是解释累了,缓了口气,“要想出去,只有在被幻主吸光精魂前,找到藏于虚妄中的幻主将其铲除,虚妄即破。”
牛头接过话:“但如果死在虚妄中,灵魂会永远困于其中,再无出头之日。”
不亮的烛火打在牛头上,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再正常不过的解释,却好似来自恶鬼的呢喃。
“处于深渊的人也会变成深渊,死去的人会成为幻主的帮凶,将活人也拖进地狱,永不超生!”
成天半眯着的眼瞄了一眼南林二人:“这也是为什么我说你们最好不要打丢下我们,独自逃跑的原因!”
“如果我们死了……”成天话说一半不再言语,意味深长目光投到南林他们身上。
那剩下的半句话就是“自然也不会放过你们!”。
先吓唬住,就不能跑了吧……
成天心说。
他虽然也大大小小破过几次虚妄,但这次的实在太邪了,他和同伴在这里待了七天了,每天都是被人“端上供桌”,每次都看着村妇给新娘化妆。
本以为新娘或者村妇就是幻主,不曾想,小心的试探却差点成了真贡品!
日复一日的重复甚至让他怀疑,是不是已经变成冤魂,困死在虚妄之中。
直到今天他发现新娘的脸变成了一个好看的少年,而且还是强悍的少年!
这少年上来就把差点要他们命村妇打的抱头鼠窜,当时他双眼放光,就差把人供起来了!
他觉得这就是能带他们出虚妄的人,虽然察觉到这人可能是第一次进虚妄,不过没关系,没进过更好忽悠!
他们一定要连哄带骗的抱好大腿,决不能让他自已跑了。
猪头打小算盘的功夫,关着的门被大力推开,一群人涌了进来,祠堂内连人带“贡品”的一同望向门口。
一管事打扮的男人往前迈了几步大喊,“吉时到,新娘上轿!”
刚才跑出避难的一个村妇,顶着一张如上坟的悲痛脸,极不情愿的挪步上前,哆哆嗦嗦的拿起一旁的盖头,试探的朝已端端正正坐到椅子上的南林晃了晃,好怕一个不小心,变成跟胖村妇一样倒地不起。
好在眼前人这次好像知道自已跑不了,直到她胆战心惊的盖好盖头,也没有等来被踹飞的下场。
村妇似重生的重重舒了口气,感叹自已逃过一劫,蹑手蹑脚的搀着南林往外走,不料手刚搭上“新娘”手臂,就被无情的衣袖甩开。
村妇像是触发了机关,“啊”的一嗓,弹离南林身边。
在一众怪异的表情和管事人催促的目光下,村妇搓了搓手,提着胆子再次靠近南林。
小声地半威胁、半请求:“不管如何折腾,今天也得完成祭祀仪式,这满屋的村民,就连主事大人也在,你就认命吧!”
身后供桌上的“贡品”们,眼睛又一次瞪得溜圆,刚刚怎么就忘了嘱咐,要想出去,还有最关键的一点……
就是一定要顺应虚妄中发生的一切,扮演好自已的“角色”,若一直僵持下去,也会困死其中!
“我没说不去。”就在村妇想好了一箩筐的好话准备再劝时,听到了犹如天籁的赦免之音。
“贡品”们也都暗自松了口气,快掉出的眼珠子也顺利回到眼眶。
喜出望外的村妇正要再次上前,只见红衣下伸出如白玉的手指,指向在墙角站如雕像的“丫鬟”。
随后盖头下传来条件:“你起开,让他扶!”
在看到主事默认点头后,村妇一改刚才的小心翼翼,嚣张的扯过呆在墙角的不枯,连推带搡的拽到南林面前,凶巴巴道:“好好伺候,出了意外,骨头给你拆了!”
被当做人偶随意摆弄的不枯:“……”
“丫鬟”就不是人了!
好在伺候的是他家妖皇大人,他并没什么怨言。
缓过神的不枯,勤勤恳恳伸手去扶南林,然而……依旧没有摆脱甩了一袖子的结局。
不枯:“……”
不是你指名道姓的让我扶的吗?欲擒故纵?
供桌上众“头”们:“!!!”
这祖宗又闹哪出?
不枯歪着头,一副是我聋了还是你疯了的神情,也得亏他家大人照着盖头看不见,不然少说还得再挨一下。
他瞪圆了那双不大的眼睛,声如蚊蝇的试问:“大人?”
就在他以为他家大人会再闹一场时,一只清瘦的手抓住他的袖口,如清流的声音从盖头下流出:“走吧。”
不知为何,轻轻的两个字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捏了把汗,包括站在门口指挥村民抬贡品的主事。
南林忍下把他们都杀了的冲动,静静跟着众人往外走,就像刚刚“猪头”成天说的,若想从虚妄中出去,只有顺从——
若死在这里,灵魂就会困于其中,他就再也换不回本属于他的身体,眼下只能按照幻主给的身份“玩”下去。
不过没关系,他会在最短时间找到幻主,将他亲手送走,以作耽误他“赴死”的惩罚——
一群人簇拥着南林出门,夜黑无风,乌云遮住了圆月,街道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高悬的大红灯笼将无月的夜映如白昼。
不枯看着门前的花轿,不解的挠了挠头。
相比其他的花轿,这顶轿子怎么看都有些简陋,全身由竹子编制而成,无顶无壁,空间只能容下一人。
好似为凸显是花轿,四周以及椅背系满红绸,但反而衬得不伦不类,就像抬贡品的台子上放了个椅子。
南林透过盖头缝隙,大差不差的看了一眼怪异的轿子,并不在意的坐了上去。
刚坐上去,就听见一声“起轿”的吆喝。
摇摇晃晃的竹轿行于深远悠长的小巷中,轿后“送亲”的队伍排成长龙,抬着数不尽的“贡品”器具,紧随其后。
道路两旁站满了村民,奇怪的是这么多人竟没有一点声音,那整齐划一的表情在灯笼的红光下尤为瘆人。
风不知何起,夹杂着浓重烧纸的烟灰味儿。
南林不适的皱了皱鼻,探寻的视线穿过盖头的缝隙,终未寻到味道的来源,只有窸窸窣窣好似纸张散落的声音传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