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沟一战,清军马匹死亡很多,有的受伤严重,11旗全部剖了把肉分给大家,粮食每人带上20斤。在西河流域打了两仗以后(飞天沟是西河的支流)队伍面临着一系列的问题,一是清军在这一带失去两支队伍,很有可能对这一带发起进剿,这一带变得非常危险;二是在这一带活动了这么久,野生动物猎取了不少,再不走,就只有竭泽而渔了;三是这一带的零星部队和人口已经很少了,队伍扩大很困难,继续活动下去的价值不大。李定国在苦苦思索部队转移的方向。
“啧啧啧,这清军的铠甲真好,甲片全是上好的熟铁。”汪公福递给了李定国一件清军的铠甲,这是一件最新的铠甲,薄薄的甲片上闪着寒光,用手弄弄,质地坚硬,韧性特别好,李定国心想,难怪清军敢玩儿命地冲锋。
“这铠甲很好啊。”李定国道。
“铠甲很少,差不多都这样吧,只是有的被箭射了些窟窿,给你这件是最好的,穿这铠甲的小子被一箭贯脑,死得很痛快,不过这护心镜和头盔谯山用了他做的新件儿,比原来的更好。”马忠良一脸羡慕。
“还有多少副铠甲?”
“谯山他们把这些铠甲已经全部修理好了,排以上军官都用上了,下回碰上清军,咱们就冒充汉军八旗。”汪公福这才接上了话。
“辛苦谯山他们了。”
“嘿嘿,老汪啊,你可真是贼啊。”农长耕的胎记笑得一抽一抽地,以前张献忠在弱小时坑蒙拐骗,什么招术都用过,汪公福有样学样,一点儿不差。
李定国这时想起了《平原枪声》里,武工队冒充伪军端掉敌人炮楼的事情,危急的时候冒充一下蒙汉八旗,蒙混过关是可能的,也是必要的。
“老汪你是真高啊,可是得有人会满语才行。”李定国摊手道。
“有没有会满语的?”
“没有。”“没有。”众人七嘴八舌地回答。
“谁会蒙语啊?”
“我会。”“我会。”队伍里老营兄弟,好多是陕北人、晋北人,不少人跟蒙古人做过生意,多少都会一些蒙语,这就好办了。
“都到我跟前来。”
几个会蒙语的小伙子走上前来,李定国打量着几个人,挑了两个偏胖的小伙子,因为电视里蒙古族就是以壮为美,太瘦了不太像蒙古人,这两个人的相貌倒是像蒙古人,陕北和晋北人,多少都有些蒙古血统,相貌少说也有七分像。
“来,说几句蒙语”
“塔赛白努!”
“啊杜。”还有阿杜,李定国一脸茫然地,心想阿杜不是在车底吗?
“前面一个是你好的意思,后面一个是弟弟的意思。”汪公福给李定国解释道。
“无归西利得歌好您马哈。”
“没有羊肉吃。”汪公福说道。
李定国大笑,心想这些人倒真是抓住了蒙古人的习俗。
“白那爱日河乌。”
“没有酒喝。”
“好好好,兄弟们太厉害了,什么人才都有。”李定国笑道。
“有没有会说官话的?”
“我会一些。”
“我会。”
几个年轻人来到面前。
“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二狗。”
“我叫李四毛。”几个年轻人一一介绍自已,李定国挑了两个官话中方言腔少一些的,他自已就用普通话,根据后世的研究,当代的官话,其实是以东北汉军八旗的口音为准的,所以由他冒充汉八旗应该没有问题。
“你们怕不怕和清军面对面?”
“死都不怕,还怕和他们面对面,放心吧,长官。”
“好,有种,记着,你俩是蒙军正蓝旗的队长,跑到汉军镶黄旗里找羊肉吃、找酒喝,但是呢,没有找到,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
“我和这两个小伙子,就假装汉军镶黄旗的队长,叫廖三儿,他们俩就冒充士兵,还叫本名儿。”
“遇到了清军,就找他要酒喝要羊肉吃,如果他们给酒给羊肉那就感谢他们,找他们唱歌跳舞,现在是战时,他们肯定不能参加,只能说几句自已跑路;如果他们什么也不给,这两年四川羊和酒多难找啊,即便他们有他们也多半儿舍不得给咱们,那就生气,骂骂咧咧,他们顾忌满蒙联合,只怕也只能赶紧跑路,我就在旁边儿插好科打浑装一装。”
“太妙了,表哥,你是真比唱戏的会编。”马忠良冲李定国竖起起大拇指,把铠甲递给他。
“这只是一方面,按照我的想法,全军向北,返回老营。”李定国说道。
“大都督不可呀,你这岂非自投罗网?”汪公福道。
“是啊,大都督,咱们这点人马,打不过清军。”靳统武平常沉默寡言,这时也着急了。
“咱们再回去,兴许能找到些至亲好友,这么多人,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杀光了。”李大牙小声说道,其实很多义军心里,都还有回去找寻亲人的愿望。
李定国虽然没有这个想法,他考虑的是粮草的安全问题,2000人,只是打了清军几百人的粮草,活不了十天,往后日子咋过,队伍早就宣布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估计老营里肯定有很多装备、粮草,清军还来不及带走的,这时候过去,准能捞票大的;如果被清军发现了,就冒充汉军镶黄旗的;实在不行,就诈降,再猥琐发育一段时间也无不可。
“有一句名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清军后方看似危险,实则很空虚,就那么点兵力,一支追平东王,一支取夔州,还有一支取富顺盐井发财去了,后面哪还有多少兵马来应付我们啊,而且清军现在是骄兵,哪里会想到我们敢再回去啊。我们这一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他们那里知道啊。”
“最危险的地方……”汪公福在犯嘀咕,有哪个圣人说过这话吗?只是见李定国说得这么振振有词,他听着也觉得有几分机锋,自然也不敢反驳,其实他哪里知道,这只不过是后世一本武侠小说《三少爷的剑》里的一句话而已。
众人跟着李定国将信将疑地渡过西河西进,军过车龙时,西河边的土丘上就有一个废弃的营垒,李定国正令11旗进去搜查,2旗的靳统武便带了两个士兵进帐里来。
“大都督,这是文出和文进两兄弟,他们有话对你说。”靳统武说道。
李定国递给了两人各一碗水:“二位兄弟请坐。”
两人感动得热泪盈眶,传闻安西王礼贤下士真是名不虚传,连忙说道:“安西王,我俩原来是抚南将军属下,这个营垒原是抚南将军营垒,那日老万岁临难时,抚南王机智地率军先撤,留我兄弟看守营垒,我等将粮草兵器等埋了,在附近山林中藏身数日,这才逃得一劫,今日愿为安西王取之。”
李定国惊喜道:“辛苦兄弟了,若是得之,必为你们兄弟和靳旗长记大功,记得以后叫我大都督。”
二人领着11旗一个连队,来到营垒西边的一片树林之中,在树林中有几座大坟,便让众人将大坟挖开,一盏茶功夫,一座老坟里面埋有差不多百石粮食,用干树叶包围,还没有渗湿,另一座里竟然许多兵器,还有千来斤火药,半数还没有潮湿,众人大喜过望,依样画葫芦,四处在西河两岸搜索废弃营垒。
不半日,武水都正在营地里搜索,却听见树林外响起了一阵啼哭之声,武水都匍匐着来到树林边缘,看见一伙清军竟然押着百多妇女儿童,正向东行去,这一伙清兵人数不多,共二十人左右,就是凶悍得很,鞭子呼啦呼啦地往这些衣衫褴褛的人身上抽,李定国指挥众人开始演戏,一些人扮俘虏一些人扮军纪松驰的汉军八旗,向这一伙清军走过去。
“哎干什么的?”原来这伙清军见是汉人,便就汉话来问,虽然不太熟练,却也能听清楚,明清之际,很多满人都会汉话。
“我们押解些汉猪到大营去,这走了半日,是不是大营移营了?”李定国用现在的赵本山他们的口音跟人接话,别说,对方倒也没有怀疑,明清之时,赵本山的家乡铁岭其实就是满汉反复争夺的地方。
“捉了多少个?”一个满兵中的小头目上前张望。
“50多个,我们就12个人,真是群猪啊。”李定国哈哈哈大笑。
“你们可真是汉军巴图鲁,不如分我们一点俘虏可好?”
“你们要这些没用的汉人干嘛?”李定国问道。
“不是我们要,见到了主子,要说这是我们共同俘虏的,你看这些汉人,有几个身强力壮,用来拖大炮多好啊,主子重重的有赏。”那头目笑道。
“我们没什么封赏?”李定国问道,意思这事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没有?
那头目眼中闪过一丝凶光,见这帮汉兵个个强壮,也不好对付,便道:“你瞅瞅,这几个妇女细皮嫩肉的,用来做老婆不是很好么?再不然炖了吃香得很,你们汉人最喜欢用小娘们儿炖了吃,给你们十个,换你们二十个俘虏可好?”
原来在古代吃人的事儿并不鲜见,有的人还吃出了经验,认为年轻轻女子细皮嫩肉,炖着吃口味很好。李定国听得头皮发麻,这帮禽兽猪狗不如啊。
押着的女子们听见他们对话,吓得大哭,那头目心烦,狠狠几鞭子抽过去,李定国一把拿住了头目的手腕,那头目便动弹不得,二人心里都在说这人好腕力啊,那头目是赞李定国好腕力,李定国是说这身板儿的原主人好腕力。
“主子,你可千万别使劲儿,打伤了奴才可不喜欢,嘻嘻。”李定国咧嘴笑着。
“快把这些娘们儿给他们。”满兵头上笑了。
“不过奴才还有一个愿望,主子愿意听不?”李定国看着满兵的战马。
“你想啥,拿战马换啊?拿你小命都不行。”满兵用马鞭指着李定国。
李定国连忙摆手道:“主子误会了,奴才听闻满洲弓马天下无敌,奴才就想骑着溜几圈。”
“想骑马呀?”满兵头目才反应过来。
“对啊,我们都是步兵嘛,骑上马威风威风。”马忠良道。
“喔,想骑马威风威风,那行,不过就只能三个人骑,其它的可不能骑,不能打马啊。”
“行,主子,那匹马温顺点啊?”李定国晃着脑袋,瞅着战马,装着孙子。
“这匹马,大黑马温顺,也适合你的个子。”满人头目让人牵过来一匹乌黑溜光的大黑马将缰绳递给李定国,李定国接过来抓着,抱着马肚子往上爬,一旁的满兵大笑,汪公福、马忠良等也是大笑,你这也太会装了。
“快点,笑个屁啊,推推我屁股。”李定国冲着马忠良等人吼道,这几个连忙装着手忙脚乱地样子将他推上马背,满兵头目一拍马屁股,那马跌嗒嗒嗒地跑起来,李定国在上面东摇西晃,惊险万状。
接着马忠良和半条龙也上了马。
李定国来回跑了几圈,最后一圈冲着靳统武等直眨眼睛,等马跑上几步,李定国晃动着将马上的弓箭抓在手中,满兵还在大笑,李定国抓起弓箭,张弓搭箭,望了一眼满兵头目,抬臂便射,弓箭应声贯脑而出,靳统武等人拔出兵器便照着满兵砍杀,满兵骤然遇袭,身边也没有多少长兵器,一交手就吃了大亏,李定国纵马上前,枪出如龙,刺死了三个满兵,其它人一起搭手,将满兵全部斩杀。
那一群女子吓呆了,“你们是哪里的女子?”
“回军爷,我们是西城沟的,父母亲人俱被满兵所杀,然后被这群满兵劫掠至此。”
“你们谁是头啊?”李定国问道。
“咱们沟覃家出了一个举人,这是覃家小姐,咱们姐妹都听她的。”女子们推出一个举止端庄的女子来,只见他十八九岁年纪,辫子粗又长。
“覃小姐,你们准备到哪里去?”汪公福上前问道。
“小女子覃敏,见过恩公等,不知恩公等高姓大名?”覃敏是大户人家,说话彬彬有礼。
“世道混乱,军情紧急,覃小姐不必拘礼。”汪公福道。
“恩公说得对,世道混乱,我等举目无亲,望恩公等收留,我等洗衣做饭,当牛做马,绝无怨言。”
汪公福看着李定国,李定国看着这一群人,如果把她们放回去,不但容易走漏风声,只怕也会遭了乱兵的毒手,好在他们都年轻,体力尚好,能够跟上部队,便将他们收留,编为女兵连,由谯棠任连长,覃敏任副连长。乱世儿女也不扭捏作态,谯棠覃敏等带领女兵,缝衣纳鞋,洗衣做饭,倒也帮了不少忙。
安民军正在原兵营里搜索,吴三省竟然带了窦民望来见李定国,这窦民望原是大西军中猛将,张献忠时他任皇城都指挥使,相当于大清朝九门提督的职务,极得张献忠信任,虽然没有大西四王之崇高地位,但也是深孚众望,老万岁临难时,窦民望营在外执行任务,得到消息过迟,在中军遭到清军踏营后,他竟然保存了500多步军,收留了800多家属,就躲在这山沟沟里打转,几日里餐风饮露,运气实在是好得不得了,没有遇到清军。不过窦民望终究属于禁军将领,并没有带领大队人马的经验,吃喝拉撒睡真是让他伤尽了脑筋,没承想竟然等到了李定国,这便来投。
李定国高兴得连鞋子也来不及穿,就跑出来迎接窦民望,见窦民望灰头土脸,不过眼睛倒是炯炯有神,李定国双臂将窦民望抱了起来:“民望,欢迎你啊,哈哈哈。”窦民望眼泪顿时湿润的眼眶,“安西王,末将来迟。”二人心中都是突然松了一口气,原来在这些人中,只有李定国和窦民望是原大西军的高级将领,有过统军的经验,靳统武、马忠良、汪公福等人其实只是属于中级军官,李定国和窦民望二人各带军队,甚至连一个替代代自已的人也没有,压力非常大。
“文贵、大贵,快来见过安西王。”窦民望拉着两个小伙子来到李定国面前,二人中等以上身材,一脸朴实的样子,“大贵兄弟原系哪位将军的的部下?”原来叫文贵的小伙子全名叫高文贵,原先就是李定国帐下的一名勇将,只是这王大贵,李定国有些面生。“回禀安西王,小的原本是前军都督王定国帐下校尉,王都督在凤凰山阵亡,小的率领余部,辗转于顺庆西部,后遇到窦将军后,便在将军帐下听用。”李定国见他一脸诚恳,顿感亲切:“好兄弟,辛苦了。”
“兄弟们,辛苦了。”李定国望着帐外黑压压的人群,个个面黄肌瘦,真是宁为太平犬,莫做乱世人啊。“兄弟们就地休息。”“忠良,拿些马肉来煮了给兄弟们吃。”伙夫们将马肉拿出来炖了,煮上饭,好好让这些人吃个饱饭,窦民望王大贵等感激不尽,感觉身上的千斤重担终于是卸了下来,那种恐惧、慌乱之感顿时全无,片刻之间就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