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七月,多尔衮在尼堪等人的陪同下,乘船顺着大运河南下,往日人烟辐辏的大运河,如今人马稀少,北方人口减少很多,京城里明朝贵族杀了大半,居民因疫死了大半,目前根本就不需要南来北往的漕运了。船到天津,多尔衮急忙下船,到自已家的庄子去查看,管家多福高兴地将摄政王迎进去。
“奴才恭迎皇叔父摄政王!”管家及庄子上的众人,是多尔衮正儿八经的奴才,这么自称自然是没有错的。
“免礼吧。”
“奴才等已为主子布置好的雅房,请主子移驾。”
“前方带路。”
“嗻!”
多尔衮进得园子里去,放眼一望,这青葱的园子围着一方荷塘,塘中的荷花开得正盛,微风吹来,荷香直沁心脾,荷塘旁边有一红色凉亭,翼然其上,上书“枯荣亭”。
“好个枯荣亭。”多尔衮赞道,当然了后世的姚天王艺术修养极高。
“回主子,这园子原本是明代冀东王的藩邸,如今这藩王早已不知所踪,所幸园子保存完好,奴才便将他盘了下来,作为主子的行在。”多福指着亭子上的匾道:“这枯荣亭三个字,是晚明大家董其昌的手笔。”多福如数家珍。
“嗯,秀逸淡远,确为董文敏(董其昌谥号文敏)的佳作。”多尔衮戎马倥偬(姚天王也是惹事生非),闲暇时喜欢董其昌这类淡远为上的名家。
多福指着一幅长卷道:“这是关山雪霁图,是董其昌的遗作,是谭泰进献的。”
多尔衮见此画山峦林壑,绵延无际。右方重峦叠嶂,气势沉雄。中间幽壑重重,峭壁矗立,村落、丛林、流泉、山径,错落有致,杂而不乱;大江曲折跌宕其间,虽有千岩万壑,亦无窒碍不通的感觉。左方云烟弥漫,浸淫树石,路遥山重,隐入微茫,深远莫测,意味不尽,看着让他爱不释手,后世他也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真迹啊。
“这个玩意儿有什么用,不能当饭吃不能当马骑。”一旁的阿济格不耐烦地说道。
多尔衮笑笑,跟着多福到了内堂,多福抱出将近年来庄子的账本给多尔衮过目:“地有两万亩,牧场十万亩,人口有男六百二十三人,女五百七十五人,马一千五百匹,骡子三百二十头,牛三百头,房屋七百余间。”
“好啊,连房屋都修了这么多了,本王将来还政于皇上,便到此做个田舍翁喔。”多尔衮高兴地说道。
“奴才们哪有那本事啊,都地方官员从汉人那里没收来,孝敬主子的。”这主仆二人轻描淡写,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视察了好多处勋贵们的庄子,有一半儿种上庄稼,剩下的有一半虽然种上了庄稼,但是长势不好,再不及时管理,只怕入秋收成不好,其它有基本没有种什么东西,好好的良田沃土,就那么空着,入秋了吃什么呀?还想指望朝廷呢?朝廷也缺饷,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多尔衮绕道去了济南府,视察了这一年山东的秋试,也就是乡试,清军入关,对人才的招揽是极为重视的,顺利二年便举行过会试,取了一批进士,明年又是取士的考期,按照体例,本年八月,各省要举行乡试,选拔举人。明清乡试录取的人数,通常由朝廷按照各省人口和文化教育水平分配,通常的从几十名到一百多名不等,每次乡试,全国举人的总额约为一千人至一千二三百人之间,不能再多了。据好事者统计,明朝成化至嘉靖年间,全国乡试的录取率维持在4%上下,而隆庆以后的录取率在3.1%左右,就录取率而言,举人可以说是科举考试中最难的一关,因而也有“金举人、银进士”之说。山东人口破坏不多,又是孔孟之乡,朝廷给了山东120个举人名额,录取比例可达6%,这已是格外的恩宠了。
朝廷委派翰林、内阁学士陈名夏到山东主持乡试,山东布政使衙门则抽调了5名官员负责具体事项,考场内办事的为内帘官,主要负责监考和阅卷,例如主考、房官、内提调、内监试、内收掌等;考场外办事的则称为外帘官,主要负责管理考场的事务,如监临、外提调、外监试、外收掌、受卷、弥封、誊录、对读等。八月初六,陈名夏和副主考早早来到考场外和山东布政使抽调的官员们入闱,多尔衮兴致很高,主持了入帘上马宴。宴会之后,内帘官进入考场内分配好的处所,监试官封门,此后内帘官便不再外出,且内、外帘官不相往来,有事只能在内帘门处交谈。
山东之地已经平定了数年,不少民众已断了故国之念,今年录取人数很大,各地参考的考生在考场外密密麻麻,足足有两千人之多。协考兵兵丁对考生们进行了严格的搜身,然后考生们按次序进入自已的考棚,兵丁们便会锁门,不再允许出入。考棚又叫“号房”,是贡院之中一间间独立的小房间,是考生在考试期间答卷、吃饭和住宿的地方,也就是说每场考试的三天之内,考生们的吃喝拉撒睡,都要在号房内完成,直到考试结束。
号房内的条件很简陋,通常只有上下两块木板,上面的木板做桌子,下面的做椅子,想要睡觉时,则将两块木板拼起来做床。此外,考棚里还会为考生准备一盆炭火、一支蜡烛,这是夏天,炭火主要用来做饭。
多尔衮来回在考场里巡视。乡试的考试内容,以《四书》、《五经》、策问为主,同时也考察考生的写作和思考问题,主要包括考生对于《四书》、《五经》的熟悉程度和理解程度,考生对于诏、判、表、诰等文体是否能熟练运用,同时还会抽取当时的时事政务四五条,要求考生结合经学理论发表议论或见解。在多尔衮的要求下,今年山东秋考的题进行了调整(姚天王觉得四书五经也啥卵用,只能摆摆场子),《四书》、《五经》的内容减少了不少,主要集中在中晚明失政的原因,经济上的、道德人心上的,军事上的等等,考生们一会儿若有所思,一会儿奋笔疾书,非常专注。
乡试共有三场,每场考三天,而且三场考试都要提前一天进入考场,即八月初八日、十一日、十四日进考场,考试后一日出场。多尔衮一直待到了八月中旬,陈名夏等人将优等的答卷呈请多尔衮御览,多尔衮连着几日看了考卷,对一个姓孔的考生非常满意,点了他的解元。放榜的日子,济南府桂花飘香,士子们人头攒动,在桂榜前看结果,有些官宦之家或者富户也派遣了家丁在此守候结果,偏偏孔解元尚未成亲,十多个大户人家竞相招婿,还是一个大运河上的盐商,家财万贯,家里就缺当官的人,不惜重金招他为婿,其它举人也都名花有了主。
“这招婿之俗,好不热闹。”多尔衮饶有兴致地看着,“摄政王,这榜下捉婿啊,自宋以来就有了,已成为府城民俗。”
“喔,有何逸事?”
“宋仁宗皇祐元年(1049年),鄂州江夏(今湖北武昌)人冯京三元及第,科举以来到冯状元之时,三元及第者也不过10 人,传说他还长得挺帅(真心是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才华),真是惊才绝艳,仁宗皇帝最宠爱的张贵妃的伯父张尧佐看中他了,立即捉拿回去要招为女婿,这位帅哥状元郎深知成为大宋皇亲国戚被圈养的结局,说什么他也不愿意,三元及第不是为了当什么无所事事的鸟驸马的,一桩攀龙附凤的姻缘就此鸡飞蛋打。面对汹涌而来的捉婿狂潮,帅哥学霸经过权衡比较,慎重的选择了兵部郎中家的小姐王思思,门第虽不高贵但清白,可惜思思小姐和他缘分太浅,过门没多久就死掉了。随后,冯京又娶了时任大宋宰相富弼的长女,但是,富大小姐很快也死了,这状元克妻还是天赋异禀?然而富宰相可不在乎这些,让他做女婿的念头丝毫也没有动摇,又将二女儿嫁给他,所谓‘旧女婿为新女婿,大姨夫作小姨夫。’便是说的这个。”
“哈哈哈,有意思,可惜本王的格格尚小,否则,本王也去抢一回婿。”
这一路走走停停,时间来到了八月旬,地方到达了山东东昌府,大运河上舟楫连绵,旗帆敝日,隐然已恢复了几分繁华,洪承畴不禁轻轻一叹,几分故国之思涌上心头。
“洪学士,大清的大运河,可有几分大明朝的气象?”多尔衮问道。
“回摄政王,臣北上科考时到任职关中,但凡十几年,过大运河多次,那已是末日凋零之景了,比不了大清方兴未艾之相?”洪承畴非常小心。
多尔衮看着几艘船吃水很深,若有所思道:“这几艘吃水如此之深,不知载了何物?”
“回摄政王,这几艘船上挂了金色幡,是朝廷的税船,税银沉重,船自然吃水很深。”户部主事答道。
“好啊,你们户部有大功啊,今年有多少税赋啊?”
那户部主事原系明朝旧人,新王嘉奖,不禁有得意之色:“回摄政王,江南民众心向大清,踊跃缴税,江南一省税赋,便有八千万两白银,合其它省份今年共有2亿两白银的税赋,全仗皇上鸿福齐天,摄政王治理有方。”
税船们小心翼翼地向北行去,各船归道,秩序井然:“赖列位臣工用心办事啊,不知与明朝相比如何,可否支撑用度?”
户部主事道:“回摄政王,崇祯末年,朝廷税赋仅520万两,军饷便需要两千万两,我朝2亿税赋,除去军饷、百官俸银、功勋赏赐和宫中用度,可节余2千万两。”
多尔衮嘴角泛起笑意:“我朝新立,边疆尚不安定,用度之项甚多,宫中与百官,都应当节俭自守,方为上策。”
“摄政王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