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涅槃的声音在颤抖,“快回答我!”
“当爹的怎么会认不出自已的孩子呢。”吴越的语气平淡,但他也在压抑自已的情绪。一开始他也认不出,但是涅槃的“请指教”出卖了他,他们父子每一次对打,吴则生总会行拱手礼。身为吴越的第一个学生,唯一的孩子,他不可能认不出那个动作。
涅槃貌似也明白了,他和父亲对打了上百次,拱手礼已经成为改不掉的习惯,他真的想不到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就是他的父亲。
“则生,和我回去吧,爹和你一起承担错误。剩下的事以后再说吧。”吴越淡淡地劝道。
吴越的劝导把吴则生从回忆中拉回来,“错?我没错!老头子,你难道还没从那天醒悟过来吗!我们被天帝卖了,妖是杀不完的!我们在打一场永远都打不完的战争!老头子,你说巧不巧?那天也是下着大雨!”时间似乎在此定格,父与子都陷入了悠长的回忆。
那一年,吴越一百,吴则生三十。那一年,吴越带着最好的团队,吴则生是他最好的接班人。那年他们意气风发,在碰上那场大雨之前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可命运就是如此无情,那场永不停息的大雨浇灭了他们的傲气……
“你觉得我这次能杀多少妖?”
“严阵以待,不可轻敌。”
他们也是降落在望阳,他们的运气很不巧,降落的时节正好是望阳雨季最盛的时节,几乎每天都是大雨,给他们的任务带来了很大难度。
就在他们以为要无功而返时,大事发生了。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妖兽群入侵了望阳,其规模相当于一小支军队。事发突然,吴越他们兵分两路拼死抵抗妖兽入侵。
“大师兄,你觉得这家伙是不是有点眼熟啊?”一位天师打量地上妖兽尸体的脸。吴则生凑近看了看,“不记得。”
另一位天师看了看震惊地叫到:“这不是我们上次下界给我们指路的小伙子吗!才过了两年怎么就变成妖怪了?”
他们的小队刚刚杀完一队妖怪诡异的事就发生了,那些妖兽死去后慢慢变成了人的模样,他们此前从没见过这幅光景,就连听都没听过。
“先别管这些,我们要尽快与师父汇合,这些事等回了天界再说!”
正当他们要动身之时,一道闪电照亮了夜空,他们看见又来了一只妖。这只妖兽是蛟龙化成的,它孤身入敌营,脸上还挂着狂妄的笑容,仿佛在嘲讽他们就像涉世未深的孩子。
吴则生第一次感到了害怕,本能告诉他应该逃走,可队长的身份束缚了他,即使撤退他也应该是最后一个走的。
那妖怪率先开口:“他们在加入我妖族前的确是人,哈哈,我还得感谢你们天帝呢。”
其中一位天师指着它大骂:“满嘴胡言!我们仙妖势不两立,哪有什么仙帮妖的事?”
它笑得更大声了,“我乃妖王,万妖之王,他们是怎么来我妖界的我会不知道?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子被天帝卖了还想着天帝的好,你们真是可怜啊。”
“妖王?我今天倒是要会会你!”一个按捺性子不住的天师贸然上前然后被一拳爆头而死,其他天师不但没被吓倒而是摆起了阵势,吴则生本着若是一味撤退更容易死的想法加入讨伐妖王的队伍。
若这次讨伐成功,他们就是天师府的传奇,之前那些宗师级天师都没有碰到过妖王。若这次讨伐成功,他们就不会被看成上官家(皇族)、公孙家、慕容家的走狗。无上的荣耀就在眼前,恐惧又如何?弱小又如何?在青史留名的机会面前,犹豫一秒都是对他们初心的侮辱。
不出所料,他们败了,是史无前例的大败,任何招式阵法在绝对实力面前都是儿戏。妖王只是受了点轻伤就杀死了除吴则生以外的天师,这不是因为他的实力强大到让他足以自保,而是妖王喜欢把最强的留到最后来解决。
吴则生看到他身边最后一位同伴被撕碎时拔腿就跑,他要把这个可怕的消息告诉还不知情的同伴。他在远处看到了满身是血的吴越,身后还跟着几个师弟师妹。
吴越说:“儿子!情况不对,我们刚刚与一支队妖怪交战,它们训练有素,从它们的服饰来看像是妖王的禁卫军。”
“我们刚才碰上了妖王,只剩我了。” 吴则生双眼无神,好像还没从刚才的恶战中醒过来。
吴越说:“这次我们不得不认栽了,我们先回天界。”
吴越正想带着他们飞天离开,他们却一头撞上了妖王的结界。
“你们一个都别想跑!”妖王的声音从远方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黑色的掌印。那些掌印是凭空出现在他们身上的,它们带来了剧痛,有一个师妹着了魔似的疯狂用刀把那块有掌印的皮给切下来,可掌印层层深入直到她把自已开膛破肚直至死亡才消失不见。
其他天师则在原地忍着疼痛观察下一次攻击会从哪里袭来,而妖王却径直向他们信步而来。那妖王发出了尖锐的吼叫,更可怕的一幕发生了,那些本住着居民的屋子里爬出了妖怪,其中一些妖怪还保留一些人的面貌,虽然不是全部居民都妖化,但他们的数量远超吴越他们几个。
不过他们仍有一线希望,望阳城主带着军队来支援吴越他们。
城主全副武装,骑着一匹白马,身后是他望阳的五千士兵。
今夜,仙、妖、人在同一座城池内展开最激烈的厮杀,他们都不曾期望看到明天的太阳,他们只求在太阳升起前把对手彻底撕碎。这不是降妖除魔的英雄故事,而是最纯粹的战争!
刀剑声,喊杀声,惨叫声,所有听上去就会头皮发麻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让吴则生感到万分痛苦,他不知道他杀掉的妖里有多少是人。吴越则在一旁大开杀戒,一把诛恶在他手里威风凛凛,杀得妖兽里只有妖王会面对他。
他们战至卯时五刻,妖王看见自已的部下快被杀完了,自已也拿不下眼前这对父子,只好就匆匆逃离,而人、仙这边也好不到哪去,城主阵亡,军队只剩下百来人,天师也仅剩他们父子俩。望阳城内可谓是尸横遍野,在大雨的助推下街道上真是血流成河。
吴越和吴则生在一条长廊里对视,就在刚刚,吴则生制止了他的父亲对一个只剩一只手脚的妖兽下手。
“他是人,我亲眼看到的。”吴则生的声音在颤抖
“它是妖。”吴越不顾阻拦将它头颅砍下,“结束了,回去吧。”
“不,我要查出真相。”吴则生头也不回地走了,吴越一时愣住了,等他反应过来时他的儿子,唯一的儿子已经离开了他。
回到天界的那几天就像做梦一样,他不知道要不要把他的儿子找回来,他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他的儿子彻底长大了,不需要他了。时间可以冲刷一切,他的妻子死得早,他全身心投入灭妖的行动,他还在此期间收了很多徒弟。
在这些日子里,有很多流言蜚语围绕着自已的儿子,大家都在猜测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吴越为了保住天师府和他儿子的颜面拒绝透露一切信息,他只把这些细节告诉他最信赖的人。四百多年过去了,他老了,那些知道真相的天师们也陆续去世,连他自已都不记得他还有一个儿子。
直到那一天,李无痕在去天师府的路上。
“师傅,你觉得什么是最强?”
这句话他听了无数遍,在练习时吴则生通常叫他师父,这是他最常问的问题。
“能够保护一切,就是最强。”
这是他的回答,李无痕的提问让他想起了一切,但是他不敢像以前给出答案,他连自已的儿子都保护不好,哪有资格再次说出这句话!从那天把李无痕送进天师府起,他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他的儿子找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走遍天涯海角都要把他找回来!
雨点落在他们的脸上,父子在雨中沉默良久,恐怕只有他们自已才知道自已有没有流泪了吧。
吴则生打破沉默:“几时了?”
“卯时。”
“和我回去吧,儿子。”
“现在是卯时二刻,四百二十年前你面对的是妖王,四百二十年后的今天,你面对的是我!涅槃!这会是你生命中遇到的最后一位敌人!”
火光照亮了整个湖面,火球布满了整个夜空,不管他是吴则生还是涅槃,这都是对吴越这一传奇天师予以的最大尊重。
万剑·诛恶
吴越在第一时间内复制出与火球数相当的宝剑,诛恶刺破了火球直奔涅槃,即使对方是自已的亲生儿子吴越也毫不含糊,他已经做好了恶战一番的准备。
“火神天主!”
仅在一瞬间涅槃被烈焰包围,那些宝剑全部被熔为灰烬,已经拉开百米距离的吴越依然能感受到高温。
“这架势得有十层了吧,在以前你只能到七层,你长大了。”
十层的火神天主,在天界只有以前的天帝能做到,在这种身体状况下即使说话对方也只能听到烈焰的燃烧声了。
涅槃对湖水出手,千层高温巨浪激起,吴越挥剑轻松破开巨浪。在水帘落下的时刻,涅槃已经来到吴越身前,要不是内力神气护体吴越早已被烤成焦炭。吴越用剑身挡下了涅槃的火拳,这柄神剑可是天帝赏赐的,怎可会被烈火烧毁?
到底是吴越宝刀不老,他只用剑就把涅槃扫开。火光坠入密林又很快冲到湖面与吴越对打,涅槃卷起所有湖水,烈焰包裹着湖水,里面的鱼已经被蒸熟,没有其他的生命能够踏足这次战斗。
他把湖水投向吴越,他在吴越采取下一步行动之前把湖水散开,又用湖水把吴越包围。他握紧右拳,外围的空气生成了火焰裹着湖水。下一刻,包围紧缩,那些滚烫的湖水与极致的烈焰融合在一起一同炙烤着吴越的表皮,就连那些迸发出的蒸汽就足以杀死修为不够的天师。
涅槃还不满足,他又召唤出几十条火龙扑向吴越,那些火龙围绕着吴越飞舞,它们的轨迹形成了一个火龙卷。在火龙消失之际,涅槃又向吴越射出一支火箭。
涅槃与那团火焰一起下落到原本是湖泊的地方,雨浇不灭他们身上的火。涅槃每迈一步,那块地方就被烧成焦土。那团火焰突然又有了动静,这让涅槃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活着!”他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
“哪有当爹的死在儿子手上的,我还得带你回去。”吴越的声带严重损毁,手上那把诛恶也被烧得焦黑。
眨眼间,吴越把诛恶刺进涅槃的身体。他不明白,他不明白吴越是怎么突破他的无形防线,他至少围了五层无形之火,而眼前这个男人就像刺破纸一样突破了他的防御。
“儿子,该我了!”
他忘了,他忘了他父亲是名震天界的剑士,只要神剑在身,他连妖王都能击退。任何剑技在他眼里都是信手拈来,全新的剑技也只是他的灵光乍现。
涅槃在他的进攻下毫无还手之力,他刚才是怎么对待吴越的,吴越就会加倍奉还。他就像一个玩具任由吴越摆布,新的旧的剑技全都使在他身上。他的身体被分为碎块,还好他用了火神天主,要不然他早死个千百遍了。
涅槃很想掏出他的武器来增加战斗力,但他根本不敢予以实践,他想不到吴越会怎样夺过他的兵刃反过来对付自已,他干脆不再复原自已的身体,他控制着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对吴越发起攻击。
他召唤出无数个火流星从天而降,自已混入火流星之中。吴越不等火流星落下,他纵身跃起将那些流星一一斩碎。绚烂的火花从空中落下,分裂的涅槃无处可逃。
眼看吴越的剑锋将要刺进涅槃心脏那块部分,涅槃强行将自已的身体拼起来,这让他没有剩下的法力来维持自已的十层火神天主,他恢复了原样,那副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映入吴越的眼帘。
吴则生掏出了他的武器,那是一把八卦刀,是吴越亲手为他打造的极其坚硬的刀,吴则生还给这把刀涂上了蛇族特制的毒液,被此刀砍出的伤口无论有多么强的治愈能力都无法治疗。
几乎在同一时间父子在空中调整了方向,他们又是在空中同时发起攻势。在最后的最后,他们的攻击都回归了最原始的方式。吴越刺,吴则生砍。
血先落地,父子又是同时落地。吴越跪在地上,吴则生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已的父亲,他们的站位宣告着这场战斗的结果。是吴越让自已输了,他最后微调了剑锋的,他的剑锋刺进了吴则生的胸膛,避开了心,避开了肺,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轻伤。
而吴则生没有手下留情,他划开了吴越的身体,那些毒液已经渗入血液,吴越的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吴则生本能地想扶他起来,吴越一个手势制止了他。“儿子,你听。”
吴则生听到了地下有微微的震动声,那声音越来越大,地面也开始抖动。
“儿子,我不会死在你手上。” 吴越闭上双眼,他所在的地面突然剧烈抖动,一个巨大的蛇头冲出地面将他连同他的诛恶吞下。
吴则生一脸呆滞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那巨蛇说道:“涅槃,本王提前驾临望阳支援你,你还不高兴?”
卯时五刻,吴越阵亡,蛇王来到望阳北部山林。
雨更大了,似乎天亮了也不会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