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谋?小姐你快给我说说。”紫鸢着急追问。
“钟淑云送这样的衣裳首饰给我,明面上是挑不出一丝错处的,因为任谁来看都是些极好的东西,甚至很多四品以下的官家小姐连见都没见过。”
“那其一,说她苛待原配嫡女这一点便不成立。虽说任谁都看得出,没有哪个高门贵女在这花骨朵般的年纪会穿这样艳俗的衣裳。可这说出去也最多只是说钟淑云她个人眼光不好。”
“这其二嘛,却又能将我陷入两难的境地!”
“这衣裳首饰我若不用,仍旧穿我的粗陋旧衣,那传出去便是我不敬长辈,不将国公府主母的心意放在眼里,做穷酸打扮丢国公府脸面。”
“反之我若用了,就必然会成为京中权贵圈子中的笑柄,讥我艳俗不堪、无人教养。”
“我如今快要及笄,她就是想要在这个时候让名声不雅,被那些高门贵妇所厌弃。”
“只是可惜了,她根本想不到她的见识是何等浅薄。她那般出身的人即使飞上了枝头,也不过就是东施效颦徒增笑料罢了!”
“这些所谓的高贵门庭最恶心的拿捏人的办法,无非便是以女子的婚事作筏子。”
“这个时代最最可悲的便是女子的命运,不管身份地位如何尊贵。可一纸婚书就轻易地为她们写下了既定的结局,悲喜福祸皆不由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多么可笑啊!”
“一个孝道、一个妇道,这两顶帽子就能生生压死人!”
直到紫鸢哽咽的声音传来,蓝悦璃才从心中那一抹悲凉当中抽离出来。
她执着绢帕为紫鸢细细拭去连成了线的泪珠,又绽开了笑颜打趣道:“你这丫头,平日多是没心没肺的时候。怎的现在几句话还给你听得多愁善感起来了?”
紫鸢顿时哭的更大声了:“呜呜~小姐你太坏了,你放心,不管你在哪儿,紫鸢这一辈子都跟着你、护着你。”
“永相护、不相疑。”
“这是我们在夫人跟前立下的誓言,紫鸢这辈子绝不敢忘!”
紫鸢脑仁儿哭疼了,蓝悦璃看着她也心疼了。
这丫头明明比她还小上三个月,明明是单纯极了又大大咧咧的性子。却但凡遇到对她不利的人和事,紫鸢就像护崽的母鸡,也不管扛不扛得住。
可在她昏迷的那三年,这丫头硬是学会了事事谨慎。
冬日里冻坏的手脚和膝盖、后背上遭受的鞭打、冷饭馊菜吃坏的肠胃......
紫鸢没有食言,她护得了她!
并且,护的很好!
被那个梦锻炼出来的静若止水的心境也不禁泛起涟漪,蓝悦璃眼眶泛红,轻轻拥住了紫鸢。
柔声说道:“小鸢儿放心,我厉害着呢!你且看着小姐我是怎样把那些想伤害我们的人,一个个收拾了。”
紫鸢也终于缓过劲来,思维准确的续接在了断点上:“那咱们在府里不出门,重新去置办衣裳首饰就好了呀。”
“不被外人看到,自然也就不会着了那老妖婆的算计。”
蓝悦璃看着满血复活的紫鸢,心头沉郁散开:“话是这样说没错,可你看着吧,不消片刻钟淑云就会遣人来叫我们随她出府了。”
紫鸢从不猜疑小姐的话,一时间就着急起来,还来不及询问蓝悦璃对策,院门就被叩响...
紫鸢领了来人到跟前,恭恭敬敬、礼数周全的给蓝悦璃行了礼。
自报家门道:“给大小姐请安,奴婢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芳枝。”
“奉夫人命给您传话,请您尽快装扮妥当。秦相国夫人今日在琼芳苑办了赏花宴,请了各家夫人小姐一同品鉴。”
“夫人还说,秦相国夫人听闻您久病归家,特地嘱咐了一定要带上您,也好让大家熟悉熟悉,之后也好多多来往。”
蓝悦璃打量着芳枝,模样周正,年岁不过二十三四,却言辞简练、行事沉稳。
她知道经历昨晚那一遭之后,钟淑云必定不会再轻易的小瞧了她。
所以派来的人绝对是钟淑云可以以命相托之人,她自然也没必要再装成小白兔。
尽管是心里有所准备,蓝悦璃还是有些微讶,这个芳枝竟然在她的气势下仍然镇定自若。
即使她为了藏些底牌只露了三分,但也不是等闲的奴婢可以承受的!
紫鸢担心小姐,上前一步开口道:“劳烦姐姐前来通传,只是我家小姐卧病多年,这方才醒来,身子还虚弱了些,恐是不便出门......”
蓝悦璃却打断了紫鸢,只对芳枝说道:“你去转告夫人,说我稍后便来。”
确认芳枝走远后,紫鸢才着急忙慌的拉住蓝悦璃的手:"小姐~你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咱们可以借口养病不去的啊..."
蓝悦璃倒是风轻云淡。
她打开首饰盒,随意取了珠钗耳环在头上比划着。
“别急,咱们既然已经跟她明面上撕破了脸,她就断然不会轻易放过咱们。这些推托之辞她必定早就想好了应对之法,既然推脱无用,咱们还不如就应了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更何况...我还正怕她不愿带我去呢。”
说着她话风一转:“快给我梳妆更衣吧,就从钟淑云送的衣裳首饰里挑。”
最终紫鸢还是在那堆亮到刺瞎双眼的衣裳里挑出了一件芽绿色织金绣海棠的大袖衫,杏白色抹胸和桃粉色百迭裙,腰间是红色绦带。
三千青丝半数垂落腰间,垂髻上只插了一支珍珠梳篦。
脸上却仍旧是苍白柔弱透着病气,虽然看得出是个美人儿,但在这花红柳绿的映衬下,却未免还是失了几分颜色。
等在正堂的蓝兴琪大老远便瞧见了在阳光下散发着光亮的那团绿色。
她一双眼睛瞪得滚圆,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团鲜亮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看清竟然是蓝悦璃的时候,她顿时不受控的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一手拉着钟淑云的衣摆,一手指着蓝悦璃笑得花枝乱颤:“母亲,您快看啊,女儿差点以为是柳树成了精,哈哈哈哈。”
周围服侍的婢女们一个个也都低着头,死咬着牙关不敢笑出声来,但微微抖动的肩膀还是出卖了她们。
钟淑云拂开蓝兴琪的手,轻斥了她一句:“休得对你大姐姐无礼”。
然后走到蓝悦璃面前眼中含着欣慰的笑意:“昨儿个我一看见这些鲜亮的衣裳,就觉得璃儿穿着一定好看极了。”
“到底是芳华正茂的年纪,真真儿是人比花娇呢。”
蓝悦璃面上笑着道谢,心里狂翻白眼儿,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睁眼说瞎话这本事没个几十年,练不到如此炉火纯青。
蓝兴琪跟她娘这段位简直是相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还有的是她学呢!
只是不知道剩下这些时日她能学得几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