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正礼脚步顿住,他回身站定。
“还有何事?”
他心底里是很不耐烦的,自从这个女儿回来,这前后不过两日时间,就把这府里搅扰的不得安宁。
要不是...
他眼里飞快地掠过一丝精芒。
蓝悦璃走到他跟前,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掩唇低声说了句什么。
须臾,蓝正礼便开口道:“大家都各自回房吧。”
他转头又对钟氏说道:“那两个丫头的卖身契就由璃儿自行保管,她院中的人皆由她自已挑选,夫人就不用管了。”
钟氏勉强掩住眼中的惊骇,强忍住没有反驳,她颔首称是。
蓝正礼的态度十分明确,一般在这种时候她还是不会没眼色的去触这个霉头的。
蓝兴琪见蓝正礼对于她被打这件事只字不提,心里气闷不已,她从小就最得父亲宠爱。
原指望着父亲能帮她主持公道,好好教训一下那个没娘养的,现在居然一句话就让她揭过,还得了那么大的自主的权利。
她把手中的帕子拧成了麻花,眼中泫然欲泣,气鼓鼓的丢下一句:“父亲您过于偏心了...”然后就转身跑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行礼后都各自散了。
蓝悦璃也让紫鸢先带着花萦和暮雨回韶光院安置,然后就跟在蓝正礼身后往书房去了。
钟淑云在婢女的搀扶下回到房中,手肘处是钻心的疼,府医还没来。
各种情绪在这疼痛的搅扰下,让她越发地烦躁,她一不小心打碎了桌上的茶盏,瓷片飞溅开来,那清脆的破碎声好像打开了她胸口中那股闷气的开关。
她又连着砸了好几个花瓶摆件之后,心中的闷气才疏解了不少。
那两个婢女身体瑟缩在墙角,心中惊恐万分,牙齿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只是很可惜...
钟淑云阴狠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她们的身上。
她拿着帕子细细的擦着手指上的茶渍,神情专注:“红樱、绿柳,跪下!”
她眼神斜斜向她近前瞟了一眼,两个丫鬟顿时脸色煞白,挪动着僵硬的身躯,走到了碎瓷片最密集的那个位置,眼睛一闭,狠狠地跪在了上面。
锋利的瓷片边缘刺破了单薄的春衣,扎进了骨肉之中,刺目的鲜红在地面上洇出一滩暗色的痕迹。
锥心刺骨的痛楚令红樱和绿柳单薄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起来,冷汗一瞬间覆盖了头脸,在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纵横交错。
又滴落在地面与那滩暗色相交融...
“夫人饶命啊!夫人饶命!”
"哦?知道自已错在哪里了吗?"
“奴婢愚钝,还请夫人明示。”
钟淑云声音尖锐:“自已错在哪里都不知道,还敢叫我饶命?”
芳枝领着府医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虽心下有些不忍,但这府医胡良毕竟是钟淑云引荐进来的,这些年这样的事情也实属见怪不怪了,只恭敬给钟氏行了礼。
钟淑云此时倒没了料理丫鬟的兴致,连忙把右手肘弯的情况告知胡良。
胡良诊完脉,又取了绢帕垫着探了一下她的筋骨。
片刻后,胡良皱起眉头,才拱手告罪:“夫人,恕我无能,您的筋骨都没事,也根本看不出是为人所伤。
至于疼痛...许是经脉淤堵所致,我给您针灸两日,或有缓解。”
钟淑云咬紧牙关,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她倒没责怪胡良,他的医术她还是信得过的。
只能说那小蹄子颇有些手段...想到这里,她坐直身体看向芳枝。
芳枝思虑周全,已经叫人把差点晕死过去的两个丫鬟送回房中,还赏了些伤药。
见房中没有闲杂人等了,才低声说道:“夫人,您应当也看出来了,这大小姐很不简单,也绝不是刚刚醒来。
依我看,她甚至武功不弱,还有些不为人知的势力。”
她又警惕地扫了眼门窗:“国公爷仅凭她一句话就态度大变,您看是否去...”
钟淑云当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嘱咐道:“小心些。”
书房中,灯火通明。
室内一片沉寂,蓝悦璃和蓝正礼父女两个分坐在宽大的书案两侧。
是一种分庭抗礼的姿态。
蓝正礼一向挺直的脊背,此时反而显得有些佝偻,整个人像被单独困在一个密闭的洞穴里。
他的脑海中不断地回想起蓝悦璃刚刚说的那些话。
“我与天物斋的幕后东家有些私交,你们需要的东西可以优先提供。”
“当年你知我外祖家是太子排除异已、蓄意陷害,却作壁上观,唯恐自已不得太子重用。”
“我母亲本身体康健,为何突然缠绵病榻、药石无医,你可曾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府中这么多年先后入府三位姨娘,赵氏两次落胎,身体亏损而亡,仅留下性格孤僻的成琳妹妹;
覃氏入府仅一年有余,便失足落水身亡,死在花一般的年纪;
仅存的江氏,本有一副天籁般的好嗓子,却误食有毒的点心,变成了哑巴。
生下的庶弟成瀚,先天不足,八岁的年纪,三岁的心智。”
“而我,重伤濒死,被放逐至郊外庄子上,当了几年的‘活死人’,
还被您敬爱的好夫人钟淑云,明码标价送给那齐郡王刚死的独子配阴婚,就为了给她儿子在科举上求个捷径。”
“若不是我命不该绝,钟氏是不是跟齐郡王谈妥此事后,就该来索我性命了?”
“父亲,这些桩桩件件的事情,您是当真丝毫不知?从未怀疑过吗?”
蓝悦璃倚坐在宽大的檀木高椅中,纤细的指尖习惯性地在桌面上敲击着。
她看着蓝正礼那一副失了魂的模样,心底没有分毫的爽快。
反而一股沉郁积聚在眼底,像能吞噬一切的黑洞,连同指尖的敲击也乱了节奏......
时间就在沉寂中慢慢流逝。
桌案上的茶水已经凉透。
蓝正礼终于打破了那困住他的洞穴,眼睛在烛火的映照下重新聚起光亮。
他沉吟片刻:“你说的这些,我自会去查证。”他用谈判的口吻:“第一,你需要向我证明天物斋能提供我所需的东西。
第二,开出你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