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休息的时候,却听到手机里响起一阵提示音,来自微信。
点开一看,眼前的消息差点震碎了我的瞳孔——这是我日日夜夜都在查看的朋友圈的主人,正是萧秦,他发来了添加好友的请求。
我沉寂的心突然渐渐猛烈地跳动起来——
拿着手机的那只手在隐隐地颤抖。
萧秦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他朝我走来,向我伸出手,我该握住吗?
为什么不?
他加我又不是为了谈恋爱!
同意!
他给我发来了消息,“好些了吗?”
我咬着指甲,不知道该说什么,打出一串字,想了想觉得不好,又删掉重新打。
最终只打出了三个字:“好多了。”
“听说你受伤了,挺抱歉的,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误伤你和覃大响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
萧秦没有发表情包,看来语气比较正式。
我说:“不要抱歉,我不怪你。该来的事情是躲不掉的。”
或许是因为在治疗期间,所产生的所有费用都由萧秦家支付,卧病在床也有君歌和娜娜时刻陪护,所以我没有后顾之忧。对于这件事情,我自然而然地没有细想过自已为什么这么倒霉,竟然被打到住进医院。
也不会在心底偷偷责怪萧秦,这不是他的错,毕竟被打的人里他是最惨的,他也很无辜。
想到这里,他确实是很可怜的,我吧嗒吧嗒地敲着屏幕,问他,“你的伤势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插进腹腔了,差一点插进内脏里。不过我福大命大,捡回一条命。” 他发了一个熊猫头的表情包,表示自已确实已经捡回一条小命。
我盯着熊猫头表情包看了半天,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手指在键盘上按了几下,“那就好,你好好养伤,我应该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萧秦几乎是秒回,“嗯嗯,你得等等我,我可能比你晚几天。”
看到这句话,我的脸一下子红了,心脏也开始疯狂地跳动。我摸了摸自已的脸颊,让自已冷静下来,这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了,没必要这么激动。
然而,我的心中却涌起一股期待,期待着和萧秦见面。
他告诉我:“这种感觉是真的久违了。”
“什么感觉?” 我打字,发送。
他开始发送语音告诉我,“上次住进医院是去年十二月份。”
“去年刚联考结束,和朋友在乡下飙车,不得不说,乡间的风真的很舒服,路上没有行人,道路很宽敞,飙起来很爽。”
“经过一个下坡,没注意看前面的路况,突然从一堆杂草里跑出来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小屁孩,为了躲开那个小屁孩,我往旁边拐了一点,好巧不巧,跟我朋友撞上了。”
“结果我俩一起翻进了沟里。那只小鬼站在小路上,插着裤兜笑话我们。”
“真想上岸给他一下,让他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啊。”
这小孩子纯坏,可真狗啊。
小小年纪就一大把年纪了。
“后来呢?你不会进医院了吧?” 我关心他的伤势。
“进去了。手臂骨折了,在医院养了一个多月。” 他发了一个熊猫头哭泣的表情包,“我就这么和国美错过了。”
我感叹道:“真惨啊,那你后来去国美考试了吗?”
他说:“我去了。打着石膏画的,连手都抬不起来,三场都画了一坨屎。”
“你也太倒霉了吧,不过没关系,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下次会有更好的机会等着你的。而且,你打着石膏还坚持去考试,已经很厉害了。” 我笑着安慰他: “那个小屁孩肯定想不到,他居然见证了一个未来大画家的诞生!”
“谢谢,有被笑到。”
我和萧秦就这样一来一回地聊着,我听说了他许多有趣的往事。
从受伤的角度来看,他算是很倒霉的人,从小就经常因为受伤住进医院里。用他的话来说,几乎每隔一两年就有一次血光之灾。
不过他的爷爷奶奶都是很开明的人,并不会因为萧秦飙车的爱好而禁止他走出家门冒险。相反,他们退休以后,常常带着萧秦去登山、攀岩、骑山地自行车,有时候也打打网球和高尔夫。
当然,他不会轻易说出这些,是在我一次次逼问之下,他才肯说的。
他的童年过得相当快乐。他的爷爷奶奶从来不会在学业上对他有过高的要求,只需要考到总分的百分之八十,想去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他给我看了许多小时候的照片,那时候他们住在乡下,他常常去邻居家偷鸡蛋、和小伙伴一起坟地探险、在草坪上奔跑、去追天上的飞机和风筝、救助路上的流浪狗、抓水里游来游去的鱼……
反观我的童年——
那是一座工业化的小城市,爸爸妈妈每天为了碎银几两反复奔波,两点一线地上班下班,不间断地接送我放学。
我的童年,是在一间小出租屋里度过的。
每到周末,爸爸妈妈把我留在出租屋,到时到点就给我送饭。
我喜欢待在床上看电视,每天晚上准时收看《小神龙俱乐部》的尼尔叔叔,坐在桌前画画,和他一起做手工。
不得不说,这档节目惊艳了的整个童年时光。这么多年过去,我没有看到过比这档节目更令我惊艳的手工节目。
“我也喜欢看这档节目,我爷爷奶奶还陪我做了很多手工。” 他加了我的QQ号码,让我去空间看他小时候做的许多手工作品。
我打开他的 QQ 相册,瞬间被里面琳琅满目的手工作品吸引住了。
有用易拉罐做成的帆船,上面的船帆竟然是用塑料袋剪成的;还有用纸板搭建的城堡,每个细节都栩栩如生;甚至还有用毛线编织的娃娃,穿着丑丑的裤子,但是却可爱极了。
我一张一张地翻看着这些照片,心中充满了惊叹。没想到他的手工如此出色。
我忍不住给他发了消息赞叹:“这些都是你自已做的吗?太厉害了!”
他很快回复道:“嘿嘿,谢谢夸奖。其实还有很多更好的作品,只是没有拍照留念。”
我能想象出他在制作这些手工时的专注和用心,也能感受到他从中获得的乐趣和成就感。
他说,“你的呢?也给我看看。”
我很惭愧,“小时候没有照相机,没拍下来。我……很多材料都凑不齐,也做不好。”
“这样啊……那确实是很可惜。”
我抿了抿嘴,自卑感像是被洋流推到岸上的海浪,来势汹汹。
看起来只是有没有拍照的问题,实际这个问题涉及到:在两千初的时候我家有没有摄像机,有没有足够的金钱购买手工材料,做手工时有没有家长的陪同与鼓励。在一定程度上,这还反映了两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是否物质富足、是否精神富足。
他是双有的。而我是双无的。
我打开他2007年的相册,看见照片里的他在那时候起就是一身的阿迪和耐克,身后有埃菲尔铁塔和比萨斜塔,有悉尼歌剧院、圣彼得大教堂,还有许多我认不出的建筑。
我没有感到高兴,也没有羡慕,只有深深的自卑和焦虑。
因为他是我喜欢的人、放在心底层层上锁的人,所以我格外在意他的家庭背景,正是这样的背景像一团火焰不断将我放在架上灼烧。
我越来越强烈地意识到,我们并非一个世界里的人。
并非我们不能表白在一起。只是在一起后,因为我们巨大的性格差异、家庭差异、三观差异,会产生很多很多的问题。
我对这点非常清楚,谈恋爱和做同学,这是两种相处模式,是不一样的。
我躺在床上,看着医院地天花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