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题写的“凉州词”,看了一会儿,三个人觉得很别扭,怎么好像缺了什么?三个人这么觉得,围着老者的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
“这也不是王之涣的‘凉州词’啊?”
“是啊,是啊!这不是缺一个字吗?”
“还缺字的‘凉州词’还怎么念啊?”
很快,三个人发现二十八个字的“凉州词”,老者只写了二十七个字:第一句缺了一个末尾的“间”字。
这时,茶博士走过来,道:“要是不缺字还用得着你们这些识文断字的相公们吗?”伙计的一句话,议论的声音立刻停下来,对着二十七个字横看竖看,抓耳挠腮。
“这有何难?”正当所有人不知道如何理顺这二十七个字的“凉州词”的时候,茶棚外有人漫不经心地道。
众人一回头,不知道外面什么时候放了一个补锅锔缸锔碗的担子。旁边,一个破衣烂衫的的补锅匠,正蹲墙角喝茶。
呵,茶棚里的人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冲出来,一个好事的把宣纸递到补锅匠面前,道:“你要是能读出来,我们就一人请你一天。你们说行不?”其他人都随声附和,表示同意。
不料,补锅匠摇了摇头,道:“我可不想抢别人的饭碗。”
“好好好,你带他,一起请行了吧?”
“不就一日三餐吗?又不是山珍海味燕翅席!”
看到没有人反对,补锅匠抬起手,用乌黑的手指在宣纸上连戳了几下,道:“读去吧。”
宣纸被补锅匠戳了几个小洞,几个人按照补锅匠的断点念道:“黄河远上,白云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妙啊,妙啊!”引起一片赞叹声。
补锅匠站起来,挑起担子就要走。一个人拉住担子,道:“别走啊!”
补锅匠有些不屑,道:“你们还想干什么?补锅?锔碗?,还是锔缸?”
一个人抢下补锅匠的担子,道:“您能解了他出的题。您也得出个题啊!”
补锅匠想了一下,道:“好吧,如果你们解不出来就放我走。”
“好好好。拿纸,拿纸!”一阵忙乱,一张纸铺到了桌子上。补锅匠没有接舔好的狼毫,却把黑乎乎的手指伸进了砚池,开始在洁白的宣纸上抹划按捺。用手指写字?这可没看过!三个人也忍不住站起来围观。那字如竹节,似孤峰,嶙峋高耸,笔意纵横。
这不就是杜牧的“清明”吗?二十八字,一字不多,一字不少,一字不差。除了用手指,毫无新意。围观的人有叹息的,有摇头的,有不屑和愤然的。再看那老者,正在吃一块米饼,稳坐如山。
茶博士把宣纸挂起来,让里外远近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原来是他用来招揽茶客的。好精明的茶博士!果然,又有不少人驻足围观,评头论足。茶博士捧上茶点,把补锅匠让到老者的对面。补锅匠端起茶盅,吹了吹茶沫,啜了一小口。
过了一会儿,没有人悟出“清明”的含义,补锅匠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宣纸下,想要把宣纸摘下来。他的手刚抬起来,只听到一串长笑,面前的宣纸陡然失踪。
笑声不止,白影飘忽。不大的茶棚里风声拂面。不等人们惊讶的嘴巴合上,一个人落在了老者的旁边,叫道:“来一壶好茶!”再看,一张好好的宣纸变成了几条,被拍在了蓬沿上,随风飘动。
啊,啊啊啊,茶博士忙不迭送上一壶茶。那人端起茶碗,优雅的喝了一口茶。
那不是韦三绝吗?三个人更加惊讶,向书魔看去。韦三绝并没有注意三个人,正在品茶。这时,又有一个人走到韦三绝的旁坐下。韦三绝挥了一下手,茶博士连忙又送上一壶茶。那人年纪和书魔仿佛,稍微黧黑的脸庞,短短的胡须。和两袖清风的书魔不同的是,这个人也背了一只书箱,和几个人的差不多。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人们念着长短不一的纸条。原来是这样啊,缺字不缺字,均可断诗为词,化为奇文妙句。
补锅匠向书魔拱了拱手,说道 :“见笑见笑。”重新坐下。
“哪里哪里,止增笑耳,止增笑耳!”韦三绝又是朗朗一笑。没有人觉得他狂妄,反倒觉得而他有脱俗超凡,飘飘然有神仙之慨。书魔自不必说,诗词歌赋,诸子百家无不涉猎。老者也是一位僻居山野的隐士一流。就是那担着担子的补锅匠也不是一般的人物。
不过,当书魔听到还在品评的人声,皱了皱眉,连连摇头。后来的那人微微一笑,道:“在下也有两句歪诗,请诸位仁兄品评一下。”
正在品评的人群立刻止住声音,一起来看他。那人打开书箱上的木格,抽出一张宣纸。一只手提起狼毫,一只手抖开宣纸。有两个人刚要帮忙。那人手臂猛的一抬,刷,宣纸腾空飞起,平平展开。
那人的狼毫在砚池里蘸了一下墨,飞快地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字。笔力的催促下,宣纸又旋转着飞起。那人又返回手,狼毫在砚台上荡了荡,又在宣纸上写了两个字,左手一拨,宣纸一下子反过来。那人飞快的又蘸了两次墨,在宣纸上写了三个字。然后双臂一伸,扯住宣纸的两边,挂在了茶棚的竹竿横梁上,人轻轻落在了凳子上。
一番眼花缭乱之后,人们终于看清了他的墨宝。当人们看清楚了宣纸上的字,立刻就傻眼了。这是字吗?宣纸上只有六个字,大字如栲栳,小字似酒盅,笔划粗者径寸,细者不过几分。有的端正大方,有的却支离破碎,七扭八歪,似字非字。
项继先抬起头,宣纸上的六个字他都认识。第一个是“胆”字,又粗又大。相比之下,下面的“心”字又瘦又小。第三个字是“曾”,曾经的“曾”。第四个字东一笔,西一笔,应该是石头的“石”字。第五个“天”字歪倒一旁,几乎是横着的。至于最后一个好像是流水的“流”字,只是旁边的水怎么是反写的啊。两句歪诗,的确是有点歪啊。
这工夫,韦三绝放下茶盅,道:“我的朋友略显薄技。诸位如有识得的,茶资皆在韦某名下。如果识不得,就烦请各位行个方便。”
过了一会儿,有人开始摇着头走开。时间不长,人一个个散去,茶棚里只剩下了两桌七个人。
补锅匠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你竟落到如此地步。”
老者淡然一笑, 道:“闲来无事,自找有趣。”
补锅匠目向远山,幽幽地道:“山河依旧,风景不殊啊。”
“你呀,还是放不下!”老者轻轻啜了一口茶。
老者笑了,有些无奈,道:“那时你就有五柳之心,谢公之意,我是不成啊。”
老者似乎对自已现在的生活很满意,道:“我现在就是一个塞马先生。”
补锅匠点了点头,道:“塞翁失马,安知非福啊!”原来他们都是建文的遗臣啊。三个人不禁面面相觑。
“喂,这里有一个茶棚,我们解解渴,歇一会儿再走吧。”好熟悉的声音,一回头,马上又转回来,低低地道:“龙王寨。”其实不用他说,姐妹俩已经看到了进来的人,赶紧拿起一块松糕,低下头慢慢吃。
龙王寨的四个寨主和几个缇骑走进了茶棚。茶博士连忙捧上几大壶茶,摆上几只大碗,手脚麻利的斟上茶水。黑龙咕咚咕咚喝下一碗,大碗往桌子上一扔,骂道:“这是他娘的什么鬼天气?晒的老子嗓子都冒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