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棋人一点头,捧起棋枰,道:“好啊!”说完,棋枰一翻,哗啦,棋子落了一地。
这,凌霜的脸色一变,粉嫩的脸庞登时通红。守棋人的举动引起一阵惊呼。呼声未尽,棋枰又被守棋人翻回来。棋枰上还有棋子。守棋人放下棋枰,道:“这样看着清楚。”
哦,原来如此。棋枰上的棋子少了许多,虽然不能说是一目了然,但也确实好看了许多。不过,刚才还在云里雾里不明所以的围观者全都明白了,原来两个人刚才是在空位上对弈。
正惊叹,喀啦啦的一阵碎裂声,守棋人捧着的棋枰变得支离破碎,散落在地上。
天啊,这两个人下棋的时候竟然运上来内力,将棋枰震酥,把棋子嵌到棋枰上。难怪刚才他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原来他是在哀叹他的棋枰。
守棋人拍了两下手,站起来,道:“以后再听你们弹琴。走吧,陪我到楼上喝一杯。”说完,抻了一个懒腰,一摇一晃地走走进了烟雨楼。
现在,几个人心照不宣,这个守棋人就是“山水悠然”里的“棋癫”。
几个人随着棋癫走上二楼,拣了一个临窗的座位坐下来。棋癫道:“这南湖看景最好的就是这烟雨楼,但是最美味的却是下面的船菜。良辰美景,美味佳肴,两者难并啊!”
茶博士先端上来茶水。捧着茶碗,项承志小心翼翼地问道:“刚才下棋的人是谁?”
棋癫喝了一口茶,道:“李春。”
项承志摇了摇头,道:“师父没提起过。”
棋癫笑了,道:“你师父怎么会提起他?他又不是江湖人。”
项承志端茶的手一抖,道:“难道他是官府的人?”
棋癫一点头,道:“锦衣卫的千户李春。纪纲手下的四大高手之一,四大高手里最厉害的角色,有勇有谋。”
看来要多加提防啊!几个人不由得互相看了一眼。
烟雨楼的饭菜也是很有名的,只是几个人的心里却象塞了一块铅,沉甸甸的,唇齿间竟味同嚼蜡。现在,锦衣卫的人已经到了嘉兴,而且是堂堂的千户。好在这是城南,圣驾在城北,就算这个李春真的带上千八百人,想搜遍偌大的嘉兴,没个十天半个月是搜不到城北的,除非他知道圣驾躲在城北。过了明天,取了海青,早早离了这是非之地。
一场鏖战以后,棋癫似乎已经放下了一切,目光流连在画舫荡漾的湖面上。渐渐的,柔和的风吹散了心头的惴惴不安,也渐渐咀嚼出菜里味道,紧张的心情逐渐舒缓下来。
“继先哥哥,到底是谁赢了半目?”傲霜笑声问项继先。
“李春。”棋癫是声音轻轻飘过来。
傲霜有些不信,道:“我怎么看好像是他输了呀?”
棋癫的目光还在湖面上,道:“只有这样面子上大家从都好看。”
这些当官的!
傲霜来了兴致,道:“您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不是在解您的棋局的?”
棋癫放下手中茶杯,道:“第二粒。”好厉害!李春若不是抢得先机,胜负还真的难以逆料。
下了烟雨楼,几个人没有回城北的客栈,那客栈有些偏僻,离建文帝住的寺庙也太近。一旦城门失火,就会殃及池鱼。找了一家大客栈住下来。人多眼杂,锦衣卫就是想下手也得掂量掂量吧。
第二天,项承志找了一个伙计,拿出裁缝开出的票据,托伙计到铺子里取海青。自已向客栈老板借了一套伙计的衣衫。径直赶往城北大寺庙。刚刚出了城门,就看到叶希贤陪着建文帝走出来。
两个人一大早就起来辞别了住持和尚,往城里走。当迎面碰到项承志,倒是吓了一大跳。项承志压低了声音,道:“锦衣卫的人已经到嘉兴了。”
项承志没有看到他想象中的吃惊,无论是建文帝,还是叶希贤的脸上都十分平静,道:“我们小心一点就是了。”
这一下倒轮到项承志惊愕,旋即明白,燕王怎么会相信大火里的一具焦尸,派锦衣卫下来是难免的,也可以说是意料之中的事,倒是自已有些大惊小怪了。左右看了看,没有人注意,低声道:“过了烟雨楼就有一片树林。”说完,匆匆赶回客栈。
回到客栈,伙计已经取回了二十套海青,整整两大包。项承志想了一下,道:“继先,你和两位妹妹先行一步。小心点!”
嗯,三个人没有多说话。项继先提起两只包裹,项承志阻止道:“海青我来拿,你们到那里接应叶伯伯他们。”说完,拍了一下还没有来得及换下的伙计衣衫。项继先没有犹豫,带着凌霜和傲霜离开了客栈。
推开后窗,就可以看到那片树林。项承志站在窗前,看着三个人走进树林。过了一会儿,叶希贤陪着建文帝也走进了树林。随即,项继先走出来,走了两步,抻了一个懒腰。没有异常。项承志背起一只,提着一只,不紧不慢的走出了客栈。
向他传授琴技的时候,莫心柔就是相中了他心思沉静。端木豪也不止一次地叮嘱兄弟俩,遇事莫慌,不要先乱了自已的阵脚。
走进树林,建文帝已经到了,叶希贤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剃刀,正在剃去建文皇帝刚刚长出来的髭须。
凌霜和傲霜没有说话,抽出两套海青,到旁边去换。兄弟俩也赶紧到另一边换衣服。再出来的时候,建文帝已经穿好了海青,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还真认不出来。那边,凌霜和傲霜姐妹俩也变成了两个俊俏的比丘尼。
收拾好换下来的衣衫,背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没有人说话。换好之后,叶希贤侧立一旁。建文帝默默地向叶希贤拜了一下,稳稳当当地走出了树林。几个人也向叶希贤拜了拜,走出树林。
建文帝虽然已经失去了皇帝的地位,出了京师就被群臣护送到鼋山普济寺,继而又被护送到积翠庵。虽然不再养尊处优,可也算不上颠沛流离。不敢走官道,也尽量挑好走一点的乡间小道。即使是这样,每走上十里八里的路就要休息一下。碰上有人家的村庄,项承志留下保护建文帝,凌霜和傲霜姐妹俩则轮流和项继先到路旁的人家里化缘。这倒不是一行人缺少川资路费,只是为了更像出家人。
自南朝以来,江南佛教兴盛,虽然屡兴屡废,寺庙依然很多。杜牧笔下的四百八十寺并不为过。多倒是多,不过真正的尼姑住的庵堂却是很少。多数的时候,几个人都是借住在农户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