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她最后颤抖的手,嬴畟没什么犹豫,伸出手去也浸在水中,把萧皖的手抓住了。
不算冒犯,只抓住了一只手的手腕,只有食指指尖能碰见她的掌心。
水冰凉的,她的手更冷。若说这水同寒风是同一温度,那么她的手,就是像霜雪一般,不会消融,一冷如初。
怪不得,温水不过片刻就冷了下来。冰块泡在里边,能不冷吗。
“找死么。”
她好像真的很虚弱了,状态很差。如今手腕被人握住,她也只是抬起头剜了他一眼,手没有动作,也不还手,甚至连骂声都提不起劲。
“怎么跟冰块一样。”嬴畟自顾自的喃喃着,好像没感受到萧皖警告般的视线,把另一只手也伸到了水盆里,把她剩下的那只手也握住了。
“滚。”她声音虚浮,气势却不做假。黑雾又围绕了回来,顺着两人双手交接之处爬到他的胳膊上。
“别泡了,回屋去。”嬴畟不管爬到身上的黑雾,哪怕它们缠绕在他手臂上发出嘶嘶的响声腐蚀着他的衣袖。
他把她的手从水中扯了出来,他低头看看,萧皖的手还是如平常一样,没有被冰凉的水泡的发红。
“太烫了,滚开。”萧皖抽回自已的手,把嬴畟推开。
嬴畟身上的确很热,可也只是比常人体温高出一些而已。如此温度萧皖不算不能忍受,可嬴畟与她接触,总是伴随着一股灼烧之感,刚刚只这么一会,手腕便感觉像是被烫伤了一样,被他抓着,很是难耐。
“是你太冷了,你一直都是如此体温吗?”嬴畟被甩开了也没有强求,从原地站了起来,“那次在湖边也是,身上冰的吓人,你这样真是正常?”
的确有些冷门功法会让自身温度降低,江湖上如此以寒作攻的门家也不少见。可萧皖身上所伴随的黑雾,分明不属于寒派功法,流沙一样的黑雾更加稀少,要比不入流的寒派功法珍贵的多。
既并不是因为功法,那她身上为何总是如此不正常的低温?
“不劳费心。”萧皖总是冷漠的回答着,嬴畟见她这副样子感觉心中有点不畅快。
虽说自已过往对她的确有诸多不好,猜忌多,体贴少,可那都是因为萧皖毫无作为。不理太后暗中对外宣扬,也不理他有时候试探性的询问,就那么每日在凤仪宫里蛰伏着不听也不理。
越是如此,就越是惹人怀疑。
要是太后此次没有动作,再拖上个两三年,不用谁再暗示,嬴畟自已就会动手,做掉这个伏地埋藏的皇后。
两人之间的隔阂,并不是因为两人之间真有什么矛盾。大约都是因为时势所迫,再加上她的不作为。硬要说矛盾,除了萧家军权在握,就是萧皖这三年来被宫人克扣,没人评判吧。
“过往宫人刁难朕并不知晓,这些烂事,并非朕授意。”嬴畟忽然转了话题,引到了毫不相干的地方去。
“何况,朕并未觉得以你的性子会伏低,收拾几个宫人,随意伸伸手的事。没想到,你真会任人欺负。”他说的快,若不是萧皖耳力极佳都听不清楚。
“皇上不必解释,是我咎由自取。”
“并非解释,也未开脱,朕只是说明一般。”
萧皖并不理睬他给出的理由,冷笑了一声,接着,又要把手泡进去。
“别泡了。”
嬴畟一出腿,把那水盆踢到一边去了。这一脚很有水平,踢得迅速,盆跑的很快,但里边的水却没有溅出来。盆跑了,萧皖没反应过来。
“你现在冻死了,朕如何继续动手。”嬴畟说着,把身上的大氅解了下来。他抖落着大氅,发出一声布料绷直的声响,玄色的大氅在空中转了一圈,落在了萧皖肩头。
大氅被他穿的很烫,带着龙涎香和冷冽的霜雪味,能把萧皖整个人裹在里边。萧皖有些意外,只觉得背后猛然发烫,还没有动作,面前的人就又蹲了下来,而她才刚刚皱起眉头。
“叫跟着你的那个医师出来,朕有话要问她。”嬴畟蹲在她面前,从胸膛的内袋中掏出了一只手帕。
淡青色的布料,上面绣着两朵大开的石榴红牡丹,帕子四边还锁了金线,瞧上去就是值钱的物件。
是她在湖边包在嬴畟手腕那一条。
“?”
萧皖有些意外他会留着这条手帕,更猜测不出,他现在拿出这帕子,是要干什么。
“别动。”见她要起身,嬴畟赶忙抓住了她的一只手,她这一动,大氅落在了地上,忽而又吹来一阵寒风。
“既然觉得冷了,为何不披件厚些的外袍。”嬴畟看着萧皖身上多出来的外袍,湖边那日萧皖状态好时,是没有这一件外衣的。今日披上了,显然是内力空虚,抵御不住寒风。
他把帕子覆盖在她手上,自顾自的替她擦起手上的水珠。她五指纤细,指节有些粗粝,虎口处带着薄茧,是常年累月习武的手。不显得粗糙,反而有种特殊的美。
有花香味扑到他鼻子里,那宫女没骗人,如今泡了这么久,当真香气四溢。他握着这一双手,切实的感受到了她仍然在止不住的颤抖。动作很微弱,若不是这么紧紧的握住,根本感受不到。
嬴畟低着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下一下擦得认真,连指缝都没落下。九五至尊倒是很会伺候人,一手托着一手动作,瞧上去熟练的很。而反观萧皖,从帕子出现的那一刻,就再没动作。
她好像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住了,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就这么愣着,一直等他把她两只手通通擦得干爽,拍拍她一只手的手背,放开了她的双手才回过神。
“......”
这是做什么?
“帕子还我。”萧皖回过神时,他正要把那手帕再装回胸口的内袋里。见她开口,嬴畟也愣了一下。
“既是送出去的东西,还有往回要的道理?”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又把那手帕往回装。
“今日心中恼火着,别逼我动手。”萧皖眯着眼,眼中的白雾好像更浓郁了一些。嬴畟看着她,终究,还是没把那丝帕装回内袋,老老实实的叠成四角方块,放回了萧皖手中。
“都冷成冰块了,还在恼火?”嬴畟念叨了一句,帕子才刚触碰到那人掌心就被人利落的扯了回去。
下一秒,黑雾一荡,整个丝帕四分五裂,裂成碎块,落到了地上。
“你!”嬴畟你了一声,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什么下句,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