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浅迅速披衣下床,然而,还未来得及再有动作,又一道残影划过,紧追其后。
她有些怔忡:相府怎会有如此高人?是为何而来?
她并未追上去,而是躺回了床上。
此二人一前一后,明显派路不同。
其中一人来过她的房中,那么,另一人是在保护她?
顾清浅不禁想到了前些时日在暗中监视之人,她已许久未察,想来并非是此人离去,而是因着内力深厚,极善于隐藏。
大清早,顾清浅正斜卧在床边的软榻上,眼眸微眯,双腿上合着一本无名的古书。
清风徐来,拂起一缕垂落在鬓边的秀发,在脸上搔动着,顾清浅却仿若未闻,空气中只有“唰唰唰......”风翻书页的声音。
顾清浅耳朵一动,碧灵走了进来。
“小姐,粮铺的包掌柜递来名帖,邀您到雅味居一聚。”
碧灵将名帖交与顾清浅,退到了一旁。
于情于理,这包掌柜若有事情,也应该到相府主动来找小姐商议,怎会这般作为失了礼数?
接过名帖,顾清浅略扫了眼,然后将其扔在了书桌上,她倒要看看这包掌柜打得是何算盘。
“碧灵,更衣。”
为了出行方便,顾清浅又换上了男装,碧灵也打扮成了小厮的模样,倒是习惯从容了许多。
“昨晚将东西送去时,琴姨娘可有说些什么?”坐上了马车,顾清浅问道。
“奴婢刚到院子,琴姨娘似乎不大欢迎,态度也很冷淡。”
碧灵瞄了瞄自家小姐,见其并不在意,叹了口气,继续道:“而后奴婢按照小姐的吩咐将荷包给了姨娘,并道明是四小姐托着小姐从宫里带回来的。
当时,姨娘的眼泪就夺眶而出,双手捧着那荷包泣不成声,奴婢看着,心里甚不是滋味......”
顾清浅未再言语。
儿行在外,母担忧。
顾安朵小小年纪进了宫中侍奉皇后,作为娘亲的琴姨娘必是比顾伯铭也要担心百倍,千倍。
更何况,她又是个懦弱谦卑的性子,顾安朵在府里甚是受宠,倒还能让她宽慰几分。
如今女儿不能养在跟前,怎能不惦念?
碧灵开了话匣子就有些止不住,絮絮叨叨。
“琴姨娘人比前些日子还要清瘦些,精神头儿也不大好,定是因着四小姐进宫的事伤了心。”
一直在外赶车的寿方不大耐烦道:“碧灵你这心操的也忒远了些,小姐心疼你,让你少做些活,你倒是闲着了。”
“你这人怎么如此狠心?”碧灵一头冲过帘子伸到车外,瞪圆了眼睛看向寿方。
“你莫不是嫉妒小姐偏疼于我,心里不舒服?平日里在账房,也不见你有多忙活啊!”
“你......你......”
寿方瞧着碧灵气鼓鼓地样子,顿时语塞。
他何时与人吵过架,怎会说得过碧灵这张巧嘴?磕巴了半天,终是没再言语。
碧灵似是占了理,不依不饶道:“你什么你,你怎么不说话了,难道是心虚了?看你这闷包样,竟是个嘴毒的,以前倒是小瞧了你。”
寿方气得不轻,一张脸顿时涨红,心里不停地念叨着:男子不与悍妇斗,不与泼妇斗。
“好了。”
顾清浅揉了揉眉心,忍不住插话道。
这女子一彪悍起来,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得了。
顾清浅素来佩服牙尖嘴利的女子,纵是她活了两世,也学不来这本领。
“公子到了。”寿方耳根终于清净,语调都随之上扬,轻快了许多。
顾清浅纵身跳下了马车,碧灵紧随其后,与自家小姐出门多次,她的举手投足间也多了几分潇洒。
在京都,雅味居与聚香楼齐名,一左一右,相对而立。
聚香楼以菜肴引客,雅味居则以清雅别致的格调出名,最受文人墨客、公子书生推崇。
不同于聚香楼,雅味居内尽是大大小小的隔间,其中装潢布置无一相同,各有韵味,不失为谈话议事的好去处。
“公子,请问几位?”见顾清浅主仆三人走了进来,小二堆着笑便迎了上来。
“乐记粮铺的包掌柜可到了?”碧灵出言问道。
在南明,提起乐记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每个分号的掌柜都是独当一面的大人物,在商人中的地位不亚于神明。
而包掌柜是继钱掌柜之后,商号的总管,地位自然非同一般。
“哎呦,公子是包掌柜的贵客啊,快请,快请......”小二笑容愈发灿烂,弓着腰,将顾清浅引上了三楼。
此处最为僻静少人,顾清浅估量每个隔间足以容纳数十人,今日要见之人怕是不止包掌柜一个......
“包掌柜就在里面,小的暂且退下,公子若有事情大可再唤小的。”
停在了天字一号房前,顾清浅推门而入。
“见过小小姐。”
“见过小小姐。”
......
顾清浅一进隔间,在场之人无不躬身行礼,果真如她所料,京内乐记商号的掌柜怕是到齐了。
“诸位掌柜不必多礼。”
顾清浅落座首位,淡淡笑道:“不知诸位都在,清浅也未做准备,倒是失礼了......”
包掌柜邀她到此议事本就于礼不符,如今,更是未言明就召来众人,她倒是好奇这帮人究竟意欲何为。
“小小姐言重,本就是我们的分内之事,无需您操劳。”
包掌柜语气谦卑,说出的话倒有几分含沙射影的意思,顾清浅一时不解。
“包掌柜客气,身为东家,自然要替在座的各位分忧解难。”
顾清浅扫了眼在场之人,皆是副欲语还休的模样,便给了他们一吐为快地机会。
话音落地,酒桌上就有一富态的中年男子大剌剌道:“那请问东家,是要为我们如何分忧,如何解难?”
顾清浅眉头一蹙,寿方见状,不客气道:“你是何人?竟敢跟小姐如此说话!”
那掌柜当即起身,抱拳道:“小的是郴州粮铺的庄富,听说小小姐要囤积粮草,今日到此,斗胆询问小小姐是何缘由?”
“原来是庄掌柜。”
顾清浅用余光瞥了瞥坐在下首的包昌,对方瞪了眼庄富,似斥责他的多嘴,但并没有出言阻止的意思。
顾清浅顿时了然:他不过是个出头鸟,代人问话的鹦鹉。
“我如此做,是有把握让各位赚大钱。”
庄富追问道:“做生意向来是利益与风险并存,此次小小姐能有几成把握?”
“十成。”顾清浅自信道,并没有丝毫夸大的成分。
话音落地,屋内顿时安静,众人看向顾清浅的眼神各异,之前的恭敬渐渐被鄙夷所代替。
庄富几不可闻地轻哧了一声,自顾自坐回了椅子上。
顾清浅眼睛眯了眯,这些人难道要造反了不成?
窗外树上蝉嗡鸣不停,衬得屋内已静默无声。
满桌子的珍馐琼酿,徒有色香,却是无人问津。
本就极热的天儿,这般倒愈发显地压抑沉闷。
包昌立即出来打圆场,呵斥了庄富:“小小姐是什么身份?哪轮得到你来质疑!”
庄富腆着肚子,不情不愿地起身,拱了拱手道:“小的乃粗鄙之人,无礼之处还望小小姐不要怪罪。”
说着斟了杯酒,自罚了一杯。
包昌脸色缓和,转而朝着顾清浅笑道:“小小姐,恕老夫说话直了些,做生意本就是商人的事情,您只需在相府弹弹琴,作作诗,到了月份自然就有银钱到了您的账上,何必浪费精力在这些俗物上呢?”
语气恭敬,言语中却是摆明了瞧不起处在深闺的顾清浅,不懂得经商之事,还要对他们指手画脚,委实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