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浅本欲转身就走,顾检却抬了头,看见她,愣了一下。
继而笑道:“父亲也唤了二......弟弟到书房?”背后竟有种难以掩饰的苦涩。
点了点头,顾清浅并不打算多说。
宫中宴会上,顾检落井下石的行为她记忆犹新。
对方却像从未发生过一般,仍能装得亲和友善,她不得不道声佩服。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顾检不愧是陈姨娘房里的人,做派与其如出一辙。
若有人说他们是亲母子,她都信。
顾清浅和顾检算是一同到了书房。
顾伯铭和梅老正聊得热烈,见二人来了,便改了话头。
“见过父亲。”
“见过梅大人。”
与寻常的随意不同,梅老今日着了身官服,显然是刚刚下朝。
顾检之前虽不知其在朝为官,见此情形,也自然而然改了口。
“怪不得丞相大人的儿女出类拔萃,管教的方式果真非同一般啊。”梅老鼻翼微动,瞥了一眼顾检,显然是闻到了他身上传出的酒味。
顾伯铭惭愧一笑,“梅老莫要言笑,我当年也是受过您的点拨。”眼皮抬都未抬,显然是不愿提及顾检。
下朝时,梅老主动提出要来府上商谈事情,特特点了顾检的名字,顾伯铭不好拒绝,只能依从。
但他深知顾检都是依仗女儿的计策得以扬名,并无甚才能。
怕他露怯,便提议再叫一人。
梅老惦念在梅竹会上一面之缘的顾二公子,毫不犹疑地应下了。
二人一拍即合,有女儿在场,顾伯铭这才稍稍放了心。
梅亭芳身为南明国的两朝元老,又博学通达,深受读书人的敬重。
顾伯铭书生出身,纵是官居丞相,朝野之外,按辈分也称其为梅老。
“如今说你一句都难啊。”梅老感叹道:“果真是为人父亲,不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了。”
顾伯铭老脸飞过一抹粉红,两个小辈直接将眼睛移向别处,只当双耳不闻,双眼不见。
“咳咳......”清了清嗓,顾伯铭用手指点了点桌上的地图,可清晰看见上面有几处圈点。
“疆南连日暴雨,通天河水位骤增,两岸大坝坍塌,入海口崩毁,淹没了一个县城,死伤无数。”
南明河道纵横,雨水充沛。
通天河是疆南的主流,河宽水深。
两岸土地丰沃,极适合种植,聚集了大量人口。
以往百十年才会泄洪一次,堤坝也是加筑再加筑。
今年却遇上了罕见的大暴雨,直接打了个猝不及防,才会酿成如此灾难。
此事爆发,一味加筑堤坝的缺点暴露无遗,此法显然只能解决眼前一事,却不是长远之计,不能再用。
也难怪顾伯铭忧心,以前人的智慧都未想出可行之计,挑战性可见一斑。
顾清浅敏感地捕捉到顾检的变化,似有些激动和......雀跃。
“你二人可有想法?”梅老目光灼灼,殷切地看着两个小辈。
顾检态度谦卑,“二弟先说。”热烈地眼神让顾清浅一阵恶寒。
她瞬间明白了太子来相府的用意,定是让顾检替他谋划此事。
一旦成功,既能得到皇上的器重,又能在群臣和子民中树立太子的威望。
可惜,南景弘将重任委派错了人。
“晚辈认为,通天河百十年便会溃堤,并非是堤坝高度不够,而是水位太深。”
顾清浅直指要害,“此河发源于西北高山,河线绵长,沿经地域众多,必然在河底堆积了大量泥沙。
久而久之,河床越来越高,水位随之加深。只要遭遇暴雨,势必会决堤。”
“要彻底解决,就要挖除河底的淤泥。”此计虽然可行,但绝不是最佳之计,顾清浅不过是故意说给顾检。
“有道理。”梅老和顾伯铭肯定地点了点头。
梅老转而看向顾检。
“晚辈所想与二弟此计殊途同归。”顾检尴尬一笑,似真未料到能与顾清浅想到一处。
然后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算是阐明了自已的观点。
借用顾清浅的名头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顾伯铭自始至终未看他一眼,梅老抚着胡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未多说什么。
“你们暂且回去吧。”顾伯铭摆了摆手,明显有事要与梅老商议。
二人知趣地躬身退下。
出了门,顾检狗皮膏药般贴了上来,完全不介意顾清浅的冷淡,非要将她送回院子。
昨日,他险些被太子逼迫地喘不上气。
没想到眼睛一闭一睁地功夫,此事就被顾清浅轻易解决了。
他心情甚好,更加认识到亲近顾清浅的重要性,也顾不得那些酸的冒泡的情绪,摆明了要死缠到底。
顾清浅心下不耐:怎会有人脸皮厚到这般程度?
快走几步便消失在了顾检的视线里。
顾检得知了治理通天河水患的办法,趁热打铁,急忙出府赶到了太子住处,将顾清浅提出的方案一字不落地转述给了太子。
南景弘大悦,对顾检大肆夸赞了一番,本欲赏赐于他,被顾检委婉谢绝。
他清楚记得上次太子离去时,戏说要送给他几个美人,这份大礼委实收不得。
见他拒绝,太子自然也不勉强,只是觉得好笑,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拒礼不收,实在蠢得很。
顾清浅紧随顾检身后也出了相府,不过去的是南明书院。
此次她并没有带碧灵,书院尽是男子,那丫头性子活泼,指不定闹出什么笑话,便让寿方随侍身侧。
南明书院是南明皇室创办,历任院长都由太傅担任。
旨在为朝廷培养栋梁,凡顺利毕业者都可直接入朝为官,毋须科举。
书院招生极为严格,千百人难取其一,并非单纯依靠权势便能入学。
在此任教的先生都是远赴盛名,各有所长,绝无等闲之辈。
在普通人眼中,倒更像个传说,远不如科举来得实在。
书院坐落在京郊一处较高的山头上,周围密林环绕,流水淙淙,不失为一个静心学习的好地方。
寿方赶着马车,时不时问候顾清浅一句,生怕自家小姐的小身子骨经不起这番折腾。
他身为俗人,实在无法理解顾清浅,为何不肯在相府好生吃香喝辣,非要跑这荒山野外地遭这份儿罪。
顾清浅活了两世,纵是有过几年不受宠的时光,也从未出过京城。
算来算去,也就是被匪徒绑架那次出了一回远门。
路上虽然颠簸,心中却有几分难言的激动和复杂。
寿方将马车停在山脚下,目瞪口呆地看着顾清浅自已跳下了马车。
按常理来说,小姐不应该感叹腰酸背痛腿无力,挪动地方都困难吗?
“怎的还不快走?”顾清浅眉毛一挑,将寿方一脸的震惊收入眼底。
这一提醒,寿方才反应过来,拴好缰绳,快跑了几步跟上。
虽说南明书院所处地势为一座小山包,主仆二人却也是花费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爬上山头。
亏得南景灏扬言有事便来书院找苏先生,只怕到那时黄花菜都凉透了。
还好南明书院不藏着掖着,大方地对外开放,顾清浅没费什么功夫便找到了苏先生。
引路的书童很是热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清浅只道了句要找苏先生,险些将其上数十八代都倒动出来,估计是他所知有限。
苏先生来到书院不过数月,直接跃升为学生们最敬重的夫子。
虽年纪轻轻,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却无不精通,可惜只教国策这一门课业。
开课时,座无虚席,旁的夫子都会前来旁听。
太傅回书院若是碰到他开课,也会听上一听,称“每每听其授课都能受益良多”。
书童讲这番话时,脸上都挂着骄傲,好像那人就是自已一般,可见苏先生在书院是深得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