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修在入夜之后回来了,此时白子敬已经在石镜上打坐了一天,体内那点可怜的灵力也都恢复了过来。
白子修满身血污,雪白的修士服上满是泥泞,走路也不是很顺畅,红尘挂在腰间,还有一段在地上拖行着。看到白子修的样子,白子敬喉间涌上酸涩,想开口,但被堵了回去,直接跳下石镜朝人快速走去,叫了一声大哥,伸出手想要扶着白子修,被他一拂手拒绝了。白子敬愣在原地,回过神后默默地跟在白子修身后,缓步走上溪镜山。
白子修走的很慢,应当是受了很重的伤,但他不愿意说话,白子敬也不知如何开口询问。他们俩就这样在溪镜山的山间石阶上缓步走着,白子敬从来没觉得溪镜山原来这么大,一眼望去是望不到尽头的石阶。刚过中秋,入夜之后,天气微凉,白子敬在后面看着白子修泛白的脖颈,脱下了自已身上的外袍,轻轻披到了白子修身上。
白子修没有拒绝,他是恨的,这满身的伤痕和狼狈,都拜他所赐。还有白家未来要面对的一切,也拜他所赐,可他不敢去想。昨夜的枫池山,一人之力对抗各大家主保下白子敬,让白千辰带他走,是习惯使然。
母亲在生下白子敬和白子烟这对龙凤胎之后,就因为大出血离开了,那时候,他也才四岁,他恨极了他们两个,可母亲走之前告诉他,要照顾好弟弟妹妹。他就在这样矛盾的恨与爱里面活了二十年,看着弟弟妹妹长成大人,也看着白子敬站到了自已这辈子都站不到的高处,然后看着他轰然倒地。
五年前,他从父亲手中接过白家,又用了五年,他用自已的雷霆手段扛下了白家,让那些质疑的声音消失在了时间里。他本以为,白家会在他手中安稳的传承下去,不必去崭露锋芒,也能让仙门百家不敢逾矩。他一直都知道,仙门家族对白家如今的地位颇有微词,其中意见最大的就是汪家,汪家仗着钱多势众,暗地里收买了不少小家族,把很多根基不错的修士都划到了自已门下。每年溪镜山开放外围修炼道场的时候,汪家都会以门下弟子太多的理由,堂而皇之的抢占超过一半的修炼场地。对此,也有不少仙门希望白子修能出来主持公道,每次都被白子修以白家只负责开放溪镜外场,不负责场地划分为由给搪塞了过去。他不是没想过敲打一下汪若海,可汪若海本身就比他年长,仙门也从未明面上承认过白家仙门之首的位置,汪若海也从未在明面上给过白家难堪,因此,白子修并不想去打破这种平衡,也不想落汪家口舌,给他们真正进犯白家的机会。
但如今白子敬回来了,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了身份,白家想要继续稳坐这个位置可想而知有多困难,汪若海等人一定会借着这个机会要求白家给一个说法,弄不好就是和百家为敌。他还不知道今日早上仙门已经来讨伐过一次,还被白子敬的威胁给震慑了回去,坦白来说,白家现在已经与百家为敌了,就看接下来百家是要重整旗鼓继续讨伐还是迫于白子敬的实力就此作罢。
白字修在前思绪纷乱,想的是白家的未来;白子敬在他之后,也是思绪纷乱,想的是白子修的伤势;在他们之后,是以白千辰为首的众多弟子。清冷的月光下,大家在竹丛掩映的石阶上行进着,长发白衣,为首的白子修身上还满是血污,还好溪镜山上只有白家,若是平常人看到这一幕,怕是要以为是百鬼夜游。
溪镜山近万台阶,他们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到山顶的内院。白子修直接进了房间上床躺下,白子敬跟了进去。
白子敬倒了一杯水,小心的端到白子修床前,道:“大哥,你先喝点水,我去叫父亲来替你看看伤势。”
“不用,皮外伤,睡一觉就好了。”白子修紧闭双眼不接他的水也不看他。
“那我替你处理一下伤口。”白子敬放下水,伸手要去解白子修的衣襟,又是被白子修一挥手挡开了。
白子敬直觉有异,当下直接扯开了白子修的衣服,却无异样,只是在胸口上有几处剑伤,剑痕不深,且都避开了要害。上面的血渍已经干涸了,伤口平滑,想来是把好剑,白子敬暗骂自已狼心狗肺,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去想对方用的什么剑。
白子修把衣服盖好道:“都说了皮外伤。”
白子敬不信,抓起他的手腕探查灵力,这才发现不对,之前就奇怪白子修昨晚就离开了枫池山为何今晚才回来,而且回来之后还一直走上来,没有御剑,这会才发现白子修竟然没有灵力。
白子敬放下他的手道:“你的灵力……怎么回事?”
白子修见被他发现了,这才开口道:“回来路上遭到了暗算,醒来就这样了。”
白子敬听完什么话都没有,径直出了门朝敬仙楼走去。走到一半,就遇到了白玄宇,白子敬赶紧道:“父亲,大哥他……”话未说完,就被白玄宇打断了道:“我去看看,路上说。”白子敬便和他边走边将这一天的事情以及白子修的情况都和白玄宇说了一遍。省去了自已威胁百家那一段,只说他们来找麻烦被自已打了回去。
白玄宇进门,白子修还想起身行礼,他总是这样,克已守礼,这也是他自认为比白子敬强的地方,他有些看不上白子敬的不尊礼数。白玄宇示意他继续躺着,给他检查身体,白子敬见没有自已的事情,于是先出门去打水了,不管情况如何,白子修这一身脏污总是先要洗掉的。将白子修房间的浴桶放满水,白玄宇这边也检查完了,便让白子修先沐浴更衣,浴桶在屏风后,白子修进去沐浴,白子敬问了一句要不要帮忙,被拒绝了,便和白玄宇在房间内坐了下来。
“父亲,大哥伤势如何。”
“都是皮外伤,无碍,上点药两三日就好了,但是这灵力消散的问题,很棘手,我暂未查到原因。”白玄宇思索片刻道:“你明日去一趟叶家,请叶宗主来一趟,叶家擅医术药理,或许有办法。”
“好,我明日一早就出发。”
白玄宇说完又和白子修说了一声便走了,待他走后,白子修也沐浴完出来了,此刻洗净了血污,白子敬才发现,他脸色苍白的可怕,嘴唇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还隐隐透着青紫,白子敬心中一疼,开口有些哽咽道:“大哥,对不起。”
见他这般委屈的模样,白子修也软了下来道:“没事,养两天就好了,还要麻烦你去叶家,如今这局势,叶宗主也不知道肯不肯来帮忙。”
“我一定把人带来。”白子敬说的急切,似要证明什么,看到白子修的伤口又继续说:“我先替你上药吧,总归好的快些。”
“好。”白子修又脱了衣服躺床上。
白子敬拿了药替他细细上着,动作轻柔,待背部上完,才发现,白子修竟已睡着了,想来是累了。白子敬替他盖上被子,轻轻关上了门,也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