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白手稿送到时,蒋盐正在演武场打拳。
练到尽兴,蒋盐才到书房。
看到穿着文士长衫的儿子正拿着一摞东西看着,神色十分严肃。
“怎么了这是?”蒋盐用毛巾擦着汗,三两步走到书桌前,端起茶杯,一仰头饮尽。
刚咽下去,就听蒋经略沉吟着说:“父亲,我建议,现在就把主事的职责交给念白。”
“咳咳咳……”
不期然听到这话,蒋盐爆发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终于缓过来,他稀奇的上下打量蒋经略:
“你在说什么屁话?”
让念白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娃做主事人?
这不是胡闹么!
西城是西省的政治和经济中心。
而西省虽然只有全国四十分之一大小,但也占地二十多万平方公里!
搁在古时候,也不算个小地盘了。
黑虎帮是西城江湖老大,其实也是整个西省的江湖老大。
官府式微,程天材作为西省最高地方官,表态让蒋盐打这个头,那相当于什么?
相当于这二十多万平方公里,黑白两道所有事,都归蒋盐管!
没有封疆大吏之名,做的却是封疆大吏的事!
蒋盐看好念白,那也是站在看一个后辈的角度。
让念白现在就挑大梁?
“太早了。”蒋盐沉凝着冲蒋经略摇头。
蒋经略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您先看看这个。”
蒋盐知道这定跟蒋经略的提议有关。
但他纵横道上几十年,自认一双眼睛足够锐利,心眼也足够明算,对念白的判定不会出错。
因此接过时,心中是不以为然的。
他习惯性做事谨慎,虽不认为自已会改变主意,但还是认真看着。
这一看,蒋盐的脸上逐渐失去表情。
半个小时过去。
蒋盐长长吐出一口气,才发觉喉咙有些干。
蒋经略适时推过去一杯温茶:“父亲觉得怎么样?”
蒋盐叹道:“虽有几处生涩,但整体非常完善。其兼顾全方面的程度,预料能达到的成果……就算是为父,也做不出更好的安排了。”
而且他很清楚,自已做到这个程度,也需要少说半月的。
后生可畏啊!
蒋经略对蒋盐的盛赞毫不惊讶。
他嘴角噙着淡笑:“父亲觉得生涩的可是这几处?”
蒋经略在那些手稿上指出几处。
蒋盐不明所以,看了看,点头。
蒋经略凤眸中笑意更胜,明明文弱清雅的人,竟有几分隐约的明珠生辉。
“我第一遍看时,也觉得这是她的安排的缺漏之处。
但刚才父亲看时,我又思索一番,才发觉是我想差了。
蒋经略就那几点解释几句。
“第六条,在秀水镇实施的政策,看似不合适,但仔细了解会发现它是单独适应秀水镇的,安排好,说不准会有奇效。
第三十三条,乍看鸡肋。
但如果第七条,第十六条和第三十一条顺利实行,第三十三条便会像化学反应中的催化剂,让这几条一下子融合,发挥出远胜于简单相加的功效。
还有……”
随着蒋经略的解释,蒋盐的脸色越来越惊讶。
到最后,说是震惊也不为过。
念白对整个西省的安排,就像一副珍珑棋局,牵一发而动全身。
一子不动,最是刚好。
甚至细看这些安排时,给人一种震惊精妙,大脑思考的酣畅淋漓的感觉。
蒋盐已经完全认同蒋经略的话。
不过。
他摸着胡子:“这手稿重要,不能拿给所有人看,而且,她的年纪的确太小了。”
再加上,念白是个女娃。
蒋盐本身见识多了,心底认为男女没什么不同。
但他阅历何其丰富?
几千年的封建时代,女子备受剥削,许多人看低女子能力的想法根深蒂固。
突然宣布让念白主事,下面人很难接受,甚至会在做事时阳奉阴违。
蒋经略:“不如把她叫来,一同商议怎么处置。”
念白写完那些就睡了一大觉。
她其实是不需要睡觉的。
简单的呼吸吐纳修炼,完全可以代替睡眠。
但或许重新回到凡人界太久,她有时候会享受一下饱睡的满足感。
比如这次,写她的那些想法还是很耗神的。
念白足足睡了十来个小时。
终于醒来,榴花面带两分着急:“大当家,蒋帮主和蒋公子等您很久了。”
蒋家父子本来是派人来叫念白的,听说她在休息,先是在自已家等了七八个小时。
等不及再催念白,他们干脆一起来念白这了。
念白揉了下眉心,等起身,已经倦意一扫,神思清明。
三人会面。
听蒋经略说完,念白直接说:“我还是做蒋帮主分给我的那些即可。”
蒋盐的能力托起这个担子是没问题的。
念白没有硬上的意思。
她态度决断,没有犹豫。
蒋盐和蒋经略对视一眼,没再多说。
但三人彼此心里都清楚,念白的分量,毕竟是不同以往了的。
三人又就那些手段政策讨论一番。
中间,不乏发散闲聊。
蒋经略几乎一直在看念白。
她的许多话,真的是令他耳目一新。
蒋经略在樱花国留学,其实和那边的留学生,组织了一个不小的盟会。
他们一起讨论,祖国接下来的道路。
目前他们主要还是参照西洋那边国家的政策,觉得取消皇帝的高度集权,让皇室只负责少部分事情,大部分国家大事交给议会之类的部门讨论解决,这种办法最好。
盟会成立五年多,这是他们商讨出的最完善最适合祖国的。
蒋经略自认为,这也是最先进的。
但念白提出了另一种观点:“君主立宪,其实仍旧保留了阶级之间的壁垒。
皇族的特权虽然减弱,但他们仅仅出生在这个家族就可以被视为高贵。
豪富之家,尚且因为经营生意所以生活优渥。
皇族,或者其余的贵族,又对这个国家有什么贡献呢?
毫无贡献,却仍旧可以享受百姓供养。
甚至因为他们‘让出’了一点原本就属于百姓的权利,皇族很有可能自认为自我牺牲无比委屈。
这就像,我们两个人同时生在这个世界,明明同是人,但所有人都给你洗脑,说你是我的奴隶,你得把你挣得全部钱都交给我,还得对我恭恭敬敬。
你原本懵懵懂懂照做,突然有一天回过味来,你为什么要养我呢?你又不欠我的!
于是我对你说,既然你这么想,那我委屈一下,你以后只把你挣的钱的一半交给我好了。
你是什么感觉?”
当然是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