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王羲之与陈羲之
清晨,街口的早市开始热闹起来,卖菜的摆小摊的都挤满了俩旁,嘈杂的叫卖声顺着没有关严的窗缝传进来,让床上本是沉睡的人皱紧了眉头。
是谁在说话?
殷侯边想着,边缓缓睁开眼,看见的却是头顶悬起的青纱帐。一边皱眉,心里暗暗猜着,自己是不是已经到了阎王老儿这儿。接着却蓦地又是一皱眉,自己身上酸痛不已,似是被碾过一般,心里奇怪难道死了还会痛不成。
正准备坐起身,却发现什么压着自己,扭头一看,却发现自己半边身子都被人压住,而始作俑者仍然睡得香甜,直吧唧嘴。殷侯顿时觉得万分嫌弃,这阴曹地府怎么还让俩死人睡一起呢,难不成穷成这样?
无可奈何,殷侯抓起身上人的手,想将他拉起,这人肉床铺他是不愿再当了。刚握上手,殷侯立刻僵住了,这人手里的玉佩不正是自己放在天尊手里的!那身上这人,不就是…殷侯立即将身上那人拉起,那脸赫然就是天尊!可是再看几眼,殷侯便发现不对劲,这脸长得太青涩,更像是年轻时的天蔚,甚至连自己握着的手都细嫩很多,虎口处的老茧都不像从前那么深。
殷侯心下大乱,立刻摇了摇熟睡的人,“阿蔚,阿蔚,你醒醒。”被扰了清梦的天蔚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想把吵着自己的殷侯挥开。殷侯无奈,这人贪吃贪睡的毛病倒是没变化,没办法,只好抬手,对着哼哼唧唧的鼻子下手,捏住。这,这是怎么回事?殷侯一脸呆滞,似乎对手下感觉到的气息不敢置信。
他立马摸了摸自己,发现自己也有呼吸,连脸上身上都是温热的。殷侯顿时一顿龇牙咧嘴,难不成他们还没死?想到这殷侯立马来了精神,大力摇晃着还在熟睡的人。天蔚实在受不住了,动了动睫毛,缓缓睁开眼。殷侯一脸欣喜望着他转醒后,却更是疑惑,这真的是阿蔚,眼瞳都是年轻时的黑色。
殷侯自己思天想地的时候,天蔚已经微微转醒了,看了眼眼前的人瞬间一激灵,“呀!你这死老鬼,我都死了你怎么还跟着啊!”说罢就慌慌张张往床下爬,却被身后的殷侯猛地拉住,“你叫我什么!阿蔚你记得我是不是!”殷侯听到他这样喊自己,就知道这还是他那个傻兮兮的天尊,不是什么都不记得的阿蔚。心里酸涩难忍,又狂喜不已,殷侯大力将天蔚揽进怀里,把脸深深地埋在天蔚颈窝里。
天蔚被他的动作弄得全身一惊,呆呆仍殷侯将他拥住怀里。好半响,天蔚红了一张嫩脸,急忙推开身上的人,“你走开,谁准你这么喊我了!你先说明白,什么又活了?我不是死了吗?”
殷侯也不恼,笑嘻嘻地看着他别别扭扭的样子,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天蔚听完,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你你也自尽了?”
殷侯又是一乐,“不,我这叫殉情。”
天蔚一颗老心没受住,又闹了个大红脸,“瞎说什么!那现在我们是怎么回事,是没死成又活过来了吗?”
殷侯收起逗弄的心思,难得严肃一下,“具体我也不知道,但很显然我们俩的身体都变年轻了。甚至我刚刚探寻真气的时候,发现我的功力不足之前的一成。”
天蔚听罢,细细打量起殷侯,发现此时的殷侯确实年轻不少,棱角都是年轻时的样子,不禁有些愣,“阿蛰…”殷侯微微一笑,“对,是我。”百年都未见的样子,俩人就这么静静看了许久。
突然,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房内的寂静。天蔚眨眨眼,缩回床角处,眼神示意殷侯去开门。殷侯蛰耸耸肩,起身整了整衣服,前去开门。门打开,外头一个跑堂打扮的男子笑嘻嘻地说道,“殷侯家小哥,给您送热水来了。今儿的午饭也要送来房里吗?”
殷侯接过热水,作出刚睡醒的样子答道,“小二哥真对不住,这才刚起来,还劳烦你跑一趟。”
小二一副我懂我都懂的样子,冲殷侯打趣,“嗨,小俩口在一起很正常,昨晚喝多了是得多睡会,中午特地给你们准备了清淡的菜色,包您满意!”殷侯听到小俩口顿时嘴角一歪,看着小二不停挤眉弄眼,还没来得急再细问,只听身后砰的一声,像是什么撞到床柱上了,再看床上,只剩一床隆起的被窝。殷侯摸摸鼻子,冲小二一乐,“我家那口子脸皮薄,你多担待哈。你就直接把饭菜放到楼下吧,我们待会就去吃。”小二应了声,就下楼招呼其他客人了。
殷侯关上门,看着一大团蠕动的被子,无奈这人两百来岁了,还是这模样。索性也不去管他,将热水倒入木盆中,开始洗漱。被子里的人见半天没什么动静,窸窸窣窣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来,刚一抬头就是殷侯爱笑不笑的样子,顿时脸上一扭,“谁是你那口子!你别听风就是雨的,占我便宜!”
殷侯一乐,看他在被子里闷得红扑扑的,伸手把他从被子挖出来,边挖边说,“是是是,我不占您老人家的便宜。快起床洗洗脸,咱们还得趁着吃饭的时候去探探情况呢。”
天蔚啪的拍开殷侯的手,又是一瞪眼,自个儿扭着屁股爬下床去了。天蔚趁着洗脸的时候仔细看了看自己,发现确实如殷侯所说,回到自己还是少年时的样貌,头发和眼睛都还是黑色。天蔚心里偷偷松了口气,这辈子武功没剩多少,这年级怕是也来不及再学什么内力外力,平平淡淡一辈子,倒也自在。自我安慰一番后,天蔚心情大好,开始认真洗漱。
换完衣服,二人出了房门,来到一楼。刚下楼,小二便将二人领到饭桌前,桌上已然布上了几道清爽的家常小菜。二人落座后,天蔚便将小二打发走了。殷侯握起筷子给天蔚夹了几道菜,边问道,“干嘛急着让他走啊,还得问点情况不是?”
天蔚一脸鄙夷地望着殷侯,回道,“没听见他认识我们吗?这么问不是告诉别人我们不正常啊,白活了那么些年了你!”说罢,顺带往嘴里投食,左一口右一口,瞧着殷侯吃瘪的样子,瞬间心情大好。殷侯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暗自摇头,怕是还在记恨小二刚才说的话呢。殷侯倒也不拆穿,低头吃饭,顺便给天蔚夹点菜,俩人有滋有味地吃完了重生的第一餐。
俩人吃完饭,出了客栈到街上晃悠。这街上与宋朝的倒也差不多,行人的衣着和说话和从前并无太大差距,俩人也就放下心开始闲逛起来。殷侯拦住几个正在玩耍的孩子,掏出之前在客栈带来的果脯,在他们面前晃了晃,问道,“娃娃们,你们想吃果子吗?”几个小娃看着红红的果肉,纷纷点头。
“那我问你们几个问题,若谁答上了,这果子就给谁。”殷侯见他们不住点头,便放低声音问道,“谁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朝代啊?”
一个肉呼呼的男孩立刻答道,“现在是大元朝,顺统十五年。”
殷侯和天蔚互看一眼,这国家从未听过啊!天蔚抽了个果子给小男孩,接着问道,“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一旁瘦猴似的男孩努努嘴,“这当然知道,这是扶风镇呗。”
天蔚想了想,又问道,“你知道这镇子上有姓殷侯的人家吗?”小瘦猴毫不犹豫地回到,“咱们镇上只有一户姓殷侯的人家,还在老北边呢。你就北走,看到一家大屋子的就是了,人家可有钱了!”天蔚点点头,殷侯便将手里的吃食都分给他们,孩子们得到吃的便一哄而散了。
知道了往哪回去,俩人倒也不急了,优哉游哉地逛起来。殷侯跟在天蔚身后,看他东瞅瞅西瞧瞧,或许是身体回到少年时的缘故,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没走一会,天蔚不知看到什么,突然眼睛放光,拉着殷侯就冲了过去。殷侯顺着方向一看,大叫糟糕,怎么让这人看到了字画店了?
殷侯一边被拉着向前走,一边安慰自己,这里还好没有王羲之,转念一想,万一有陈羲之怎么办?顿时脸上一苦。天蔚哪还有工夫看身后的人变脸,兴冲冲地往人家铺子里冲,猜测这个地方的人会不会比之前的大宋朝更擅丹青。
二人进入店里,一名老板打扮的中年男子上前招呼,“二位有什么需要的吗?”天蔚礼貌地回答道,“我们先看看再说。”老板和善地应了,进了柜后开始算账,随他们看去。
天蔚细细打量着悬挂在墙上的几幅水墨画,觉得与宋朝的水平不相上下,略有不同的便是宋朝多画花鸟,而这大元朝多画人物。天蔚看了会,不经意间瞟到木架上的印章,眼睛又是一亮,“老板,把那枚印章拿给我看下。”老板取下后递给天蔚,一旁的殷侯也凑上来瞧,不觉也点头称赞。
这印章并非像其他的那样使用玉石,而是用了个实心木头,雕成了朵白色芙蕖的样子,印章底部则更有新意,雕了几朵碧绿的荷叶,其间还游着几条小鱼。这一青一白似是长在一起,毫无违和,不过两寸长却雕得分毫毕现,可见这雕的人技术高超。
老板在一旁说道,“客人可真有眼光。这白莲印章可是珞珈山人独一份儿啊,今早刚摆上的架子,来晚了您可就看不着啦!”
天蔚也不管谁是珞珈山人,自个儿倒是喜欢的紧,便扭头看向殷侯,意思是他要买,赶紧付账。殷侯倒是早有准备,进门时就开始打量自己的钱袋,发现里面只有几块碎银子,也不知可够付的。殷侯接到天蔚坚决要把印章带走的小眼神,只好笑着向老板问道,“不知这印章多少钱?”
在老板一直嘀咕着什么这可真是亏了血本了下次可别来了的话中,天蔚乐滋滋的带着印章出了书画铺子,身后跟着不住揉着太阳穴满脸纠结的殷侯。自己哪知道小小印章要五两银子,好说歹说才让老板同意卖给自己,那祖宗倒好,跟着人老板一起数落自己怎么出门不带钱,仿佛不是他要买似的。殷侯看着天蔚笑得开心,倒也拿他没办法,跟着他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