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德全只想早些离去。他除了饥饿,并没有口渴。补充了水分,他觉得四肢的力量恢复到了七八分,足够走两三个小时。
“我可以走。”史记名说。
“我也行。”保苍生回答。
“中。”干当官有些底气不足,却也强打起精神回应。
四人继续赶路。
雨后的沙地不像干燥的那样松软,反而变得更硬一些,不易陷入脚。走起来更加轻松。
“老表,你再占一卦,预测我们能不能找到树,找到食物。”史记名鼓着精神说,“不说鱼肉兽肉,哪怕能够抓几只蚂蚁、蚊子也行呀。”
赖德全何曾不想抓几只蚂蚁充饥呢?不说蚂蚁,就是能找到鸟粪兽屎,也会谢天谢地,感谢神灵。
“之前已经起过一卦,相隔时间太短,不宜再起卦。”赖德全平声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赶快走吧。”
“据爷辈说,二十世纪六七十年我国闹饥荒那会儿,许多人都吃泥土,要不我们吃一把沙子吧。”保苍生说。
“惬,俺不吃,要吃你们吃吧。”干当官弱弱地说。
赖德全也饿得慌,却一心想着赶路,不愿意谈吃,一谈吃反而觉得更加饥饿。
“我们快走,我有一种预感,前面一定有食物,不是树,就是蚂蚁窝。”赖德全只想激励他们赶路。
也只有赶路,才有希望,才能保命。
第二天,他们果然遇到了一棵树,四人摘下一些嫩叶,饱食一顿,又继续赶路。
“老表,老天待我们不薄,每次生死关头,都能逢凶化吉,保住了性命。”史记名抹了一把汗水。
“是呀,”赖德全应了一声,又说,“祝愿我们能够安全走出沙漠。”
“老表,你看远处。”保苍生突然望北指去。
只见远处有四团黑影,赖德全的视力极好,细看一阵,喜笑着说:“那是我们的骆驼。”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精神一振,喜笑颜开。
“咦,奇怪,怎么不见王带子、付生呢?”赖德全惊叫道。
“他娘的,没有那两只王八,还更解气,他们最好暴死沙漠,让秃鹰叼走。”史记名恼火地说。
“对呀,那些屌毛,就该风沙吞了他们。”保苍生也生气,心想,不是遇见他们,自已哪像现在这样,至少也可以吃半块馕。
干当官也气愤,沉声说:“惬,俺这辈子遇到最恶心的老乡就数他们,狼心狗肺,畜生不如。”
赖德全心里一沉,愧疚不安,自责起来,当初要是听取史记名的意见,见死不救,做一次冷面邪君,至少自已少吃了许多苦头。
嗐,这年代,不适合当雷锋。赖德全在心里感叹。
“走吧,我们赶过去,收回我们的骆驼。”赖德全顿时迈步有力,心情大好。
家养骆驼,恋主不前,似乎在等待他们。
四人走了两个小时,翻越沙丘,走过沟道,累的两腿酸痛,才来到骆驼跟前。
史记名迫不急待地翻了一遍食物袋子,也找出五个馕。四人大喜,分发抢吃。
“我们得留一半,别一次吃光了。”赖德全突然说道。
三人一愣,随后都不吃,收将起来。
“留着半个馕保命。”史记名笑着说。
与其说保命,还不如说续命,他们只能吃个半饱,慢慢适应这种生活。
“还有七袋水,我们省着点喝,估计也可以走出沙漠。”保苍生乐观地说。
赖德全见烈日高悬,用水量极大,七袋水能够用几天,真不敢再想下去。
“俺们赶路。”干当官脸色很平静,没有喜悦,也没有忧愁。
“我嘞个去,那两个王八的食量跟骆驼一样,才几天呀,吃了我们许多食物,肯定是暴饮暴食。”史记名骂道。
“算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别记在心里。”赖德全淡淡地说。
赖德全又取出罗盘,修正前行方向,尽量少走弯路。
四人骑着骆驼朝西南方向走去。
挨过三天,食物和水都没有了。四人又饿又渴,拖着沉重地步子,向前挪着。
“老表,你都会看风水,老爸又是地理先生,能不能画道符向老天祈雨?”史记名声音沙哑,挣扎着说道。
赖德全口干舌燥,都不想回答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我会看风水,却没有道士那套道术,如今我是大学生,我父亲认为我有出息,没有必要学邪门本事混饭吃。”
保苍生也鼓足力气说:“可惜啦,那是非物质文化,断了传承人,以后就绝迹了。”
赖德全苦笑,道士那套道术,是道教中的一部分。许多人认为是迷信,赖德全也不信那套,却见许多农村的人相信道士做法事。
仔细一想,自已一个大学生,也学着道士去给死人做法事,一不小心被媒体曝光,传扬出去,不让天下学子笑掉大牙呀。
“酷哥,你要有兴趣,出家当道士,学习做法事。”赖德全说。
“还不如去学舞狮。”干当官接下话。
史记名瞥了保苍生一眼,说:“对,还是去舞狮吧,那才威武。”
“不干,我还是去当官,我爸都说了,我们家祖上三代都是商人,没出过大学生,我是第一个,还是去当官。”保苍生着,揩了一把汗。
四人都晒黑了,跟混血儿黑人一样。
“我的乖乖,叫你富二代都是个错误,应该叫富四代。”史记名挤出笑容。
保苍生说:“别以为经商就能发大财,听我爸说,他爷爷开始,才成了富豪,但是我爷爷败家,喜欢赌博,把家底败薄了,到了我爸爸,又发达兴旺起来。”
“我们都要当官,都要活着走出沙漠,打起精神,赶快走吧。”赖德全望着不着边际的沙丘,只想赶快找到食物和水。
赖德全取出罗盘,重新确定方向。
史记名凑过头来,轻声问道:“那边的风水好,我们先不往西南走,先找几片树叶充饥。”
赖德全抬起头,望着前方,哪里能看到树呀,连一根草都找不到。又看看天空,蓝天白云,想要求雨,真是白日做梦。
“跟我走吧。”赖德全说。
黄昏时分,四人走不动,跌坐在沙丘上歇脚。这时候,一头骆驼排尿,赖德全见状,赶紧用水袋接住,获得半水袋,四人分享,少坐片刻,体力得到恢复,又向前赶路。
不一时,借着月光,只见对面的沙丘上有一人倒在地上。
史记名见状,捂住水袋里的骆驼尿,提醒赖德全,说道:“老表,我看那人已死,别去看他,我们还是赶路要紧。”
赖德全看不清楚是什么人,心下好奇,回头说:“要不你们在这里等我,我过去看看。”
“快去快回,我们坐会儿。”保苍生早想歇脚,又想到活命要紧,未敢停止不前。
多走一步,离沙漠边缘就更近一步,生存的机会也大得多。趁着两口骆驼尿解渴的工夫,多走几里路,也要抓住机会。
赖德全滑下沙丘,又爬上沙丘,来到那人身边,见那人抱着头,看不到面孔,问道:“你是谁?”
没有回应。
赖德全摸了摸那人的脚,还有温度,还很柔软,显然没有死去。又凑过头去看,见那人不动,移开他的手,一瞧之下,大吃一惊。
原来不是别人,竟然是王带子。
怎么只有他一个人呢?付生又去了哪里?赖德全心里疑惑不解。
“王带子,醒一醒。”赖德全推了推他的身子。
王带子似乎昏死了,没有反应。
赖德全伸手在他的鼻孔处,见鼻息若有若无,断定他离死不远矣。又在他身上按了按,想通过刺激穴位,让他醒过来。
好一会儿,王带子才虚弱地说:“你是谁?”
声音很小,赖德全凑过头去,耳朵贴近去,才听清楚。
“我是老表。”赖德全在他耳边说,“付生呢?怎么不见他。”
“他……他……他已经死了。”王带子说,“俺们慌不择路,又……又遇到了……大风……和……和大雨……”
赖德全没有插嘴,静静地听他讲下去,也知道他活不了多久,没有时间跟他交流。
“骆驼被风沙……吓……吓跑了。原……原本以为,有……有了你……你们的食……食物,就能……能走……走出沙漠……”
赖德全心想,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若是跟我们一起走,至少也能像我们一样活着。
王带子继续说道:“俺……俺已经不行了,你们……若想活命,在……在俺死后,就……吃……吃俺的身体吧,或许……还可以……活……活着出去。”
赖德全大吃一惊,怎么能吃人肉呢?从来没有想过吃人肉,就连吃四只骆驼的想法都没有过。
听了王带子的话,赖德全僵住了。
“也许是……是……是报应,唉,俺……俺们一起六人,都……都死在了……沙漠。”
赖德全没有听明白,六个人?报应?这里面有什么情况呢?
这时,耳边又响起了王带子虚弱的声音:“俺们是……是来寻找……且末古城的,想……想找到一……一些古董。却……却赔了……性命。”
赖德全这才明白,他们极有可能是土夫子,可能是从哪里听说且末古城的信息,一时心血来潮,闯入沙漠,寻找古董。
赖德全苦笑不已,贪心不足,终究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俺……俺对不起……他们,吃……吃了……他……他们……的身……”
赖德全被这话一惊,宛若被雷声吓傻了,手脚都变得僵硬。做梦也没有想到王带子竟然如此狠心。
回想自已四人一路走过来,无论遇到什么困境,也不会为了保命吃同伴的身体。
好一会儿,赖德全才回神过来,再听他说话时,已经听不清楚。
“老表,我们走。”保苍生用尽全力大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