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枚崭新的珍珠发夹,珍珠饱满排列整齐的金属边缘,还镶嵌着碎钻,灯光落在上面,便如同几颗珠圆玉润的小月亮。
很闪,哪怕在暗处也泛着光。
段沂萱屏住呼吸,恨不得把自已胸腔里活蹦乱跳个不停的心脏都拿出来,好隔绝所有异响。
她下意识抓紧了嵌在她腰身上的手掌,粉润的指甲几乎陷进那只手里,无声地透露出急迫。
——怎么办?
扣在她腰身上的大手将几根紧绷的指尖压住,随后手掌慢慢抽离出来,无声地在她僵直的手背上点了点,随后彻底收了回去。
闻督军拿到资料后关门离开办公室一步三晃的往外走。他脚下的皮鞋鞋底厚重,醉酒后有种抬不起脚的错觉,在地毯上走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吸饱水的海绵上,又软,又沉重。
几米的距离被他东倒西歪地走成了几分钟,咔嚓一声落在他的背后。
闻督军闭着眼在楼道里继续往前走,忽地意识到,刚刚办公室门口处的地毯上似乎是混入了异物。
他眼神瞬间清明,攥紧资料,快速从腰边拔出枪,仔细扫视地面。
厚重的羊毛地毯上刚被清洁工打扫过,空的,连灰尘都少的可怜。
办公室布局简单,从门口处就能将一切收入眼中,像剖析明了的动物内脏,前后左右,没有任何一处死角和拐歪可以藏匿人。
如果非要说有人来过……
他拨开安全栓,将枪上膛,消音器安好,草丛中捕猎似的慢慢回到办公室内,在漆黑一片中搜索了一圈然后靠近了橱柜。
半米宽,两米高,横放像具棺材,藏|人,绰绰有余。
闻督军没有打草惊蛇,什么声音和试探都没有发出来,在靠近橱柜半米距离时,快速地开枪射出一发子弹。
消音过后的手枪射击声,像碎了一个气球,没有设想中任何东西出现。
被打坏的橱柜门像人骨折的手臂一般自然地耷拉下来,发出嘎吱的木损声,将内里的一切暴露出来,里面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都没有,空空荡荡。
闻督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焦灼地在屋内盘旋两步这才放松下来,他将柜门扶好,任由窗户开着吹散室内一点淡淡的火药味,安心地带着资料离开了办公室。
支着的窗外,白旗袍的裙摆和简陋的衬衫,在徐徐夜风中,蒲公英种子一般地荡呀荡。
段沂萱脚不着地地悬浮在半空中,支撑她的仅仅只是腰上一条青筋虬起的手臂,另一只手拽在向外衍生的窗台,固定着两个人的重量。
她面上血色褪尽,两只手环紧了徐墨琛的脖颈,顾不得矜持和男女有别,只像个菟丝草一样牢牢地扒在徐墨琛身上,肌肤贴着肌肤,从另一人身上传来源源不断的心跳声,才让这只菟丝花有了切实活着的安全感。
如果不是段沂萱够轻,徐墨琛肌肉力量足够发达,又或是闻督军往窗外看一眼,他们今天都将逃不出这里。
幸好,一切顺利。
腰被人轻拧了一下,段沂萱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脖子,看见徐墨琛正护着她,用那双总是情绪不明朗的眼睛往上看了看,示意她踩着自已的腿,爬到消防道上。
“往上爬,爬到楼顶。”徐墨琛说完看了看她纤细绵软的四肢,就连环在他脖颈的两条胳膊也都像没有骨头一样软软地搭着,他迟缓了一瞬:“……你能行吗?”
“看不起谁呢。”段沂萱小声给自已辩驳。
眼下这个位置说高不高,但摔下去肯定会受伤,再引的其他人围观,那今晚便不用再想着跑了。
她不敢看脚下,也知道这不是害怕的时候,浅浅吸了口气,呼吸跟眼前人混杂在一块,又潮又热,两人的眼睛不过一拳距离,近得像要能把彼此的心事都看破。
心跳得失常,段沂萱不愿再看徐墨琛的眼睛,抖着腿往上爬,待稳住了身子,就在腰上那只手上拍一拍,表示可以放下了,那只手甫一撤下,旗袍的白料子上就落下一抹浅浅的红色。
“这也沾上了,裙子不能再穿了……”段沂萱给自已转移注意力,随口一说,却没有听见身后人的回应,这才发现徐墨琛不见了。
段沂萱呆了几秒,没有听见奇怪的动静后,继续努力往山上爬。
等她坐稳在屋顶上,还没等几分钟,男人就来了,动作轻巧地在瓦片上穿梭,比她还要安静。
月色浓厚,将万物都蒙上一层薄薄的银纱,段四小姐仰面看着眼前的高大男人。“徐墨琛,舞池里和我跳舞的人是你吧?”
她将这一晚上的事情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目光落在徐墨琛身上,凉飕飕的,像藏着针,选了个最恶劣行径的开始惩罚。
“你居然骗我说不会跳舞!”
徐墨琛手上动作一顿,显然也想起之前那次晚餐的拒绝,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只是道:“我也不知段四小姐有跟踪人的功夫。”
两件事对一起,真有种小巫见大巫的窘迫。
段沂萱赧然,红透了半边脸:“我只是觉得你太奇怪就来了,谁知道你在做这些……”
徐墨琛手里攥着拍摄资料的微型照相机,回忆着刚才的行动,眉头紧锁:“少了四张没有拿到。”
“啊……”
段沂萱思索了一番,认真道:“你放心,方才你拍照的时候我看过那些资料,都记下来了。”
徐墨琛看着她闪烁的眼睛,以为她在说笑,冷笑了一下,道:“后面四张全部都是数据资料,杂乱无章,你能记的下来?”
“当然可以。”段沂萱瞥向他:“徐先生要是不相信,可以先让人把照片洗出来,到时候看我记下来的,跟照片里的内容是不是一样。”
徐墨琛沉默一阵,也不说好与不好,那目光就看着段沂萱,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又像是言尽以此,没什么好交谈的。
倏然间,没等段小姐反应过来,手心里就落入一方冰凉凉的东西,又冷又硬地膈着手心。
是那枚珍珠发夹。
她忽地意识到,原来刚刚消失那几分钟里,徐墨琛是去给她捡回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