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毓秀宫的萧索冷清不同,此时的毓春宫里则是另一番光景。
随着先前太后、贤妃等人的隐私曝出,贤妃被打入冷宫,一向夹起尾巴做人的如嫔,脸上也难得有了发自内心的笑意。
主子高兴,毓春宫的下人们也不由得松快起来。
宫里面那些个位份低,既不受庞,也巴结不上皇后和贵妃的美人、才人,素往里见贤妃和二公主有太后撑腰,都上竿子前往毓秀宫去巴结这母女二人。
如今贤妃、二公主失势,她们便重新审时度势。
丽昭容一向同贵妃亲近,除了敬着皇后,对旁人都是爱搭不理的,巴结不上;德妃虽然也生育了一个皇子,可她是异国人,阖宫上下都防着她,也不受宠,犯不着去巴结。
于是,寂寞的美人、才人们,便陆续开始来毓春宫走动。素往里被人刻意忽视的毓春宫,也逐渐热闹了起来,与已经看不见几个人影的毓秀宫竟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内殿中,如嫔兴致勃勃地把玩着王皇后赏赐下来的红珊瑚手串,对旁侧的心腹嬷嬷道:“柳嬷嬷,你去我的私库里选两件东西,过会儿给皇后送去。”
“诺!”
柳嬷嬷应了一声,正要出去,如嫔又开口:“罢了,还是我亲自去挑吧。”
如嫔边说边起身,带着柳嬷嬷往存放她个人财物的小库房走去。
柳嬷嬷是如嫔的奶娘,当年陪着她一同进宫,如今已经是毓春宫的掌事嬷嬷,也是如嫔在宫中最信任的人。作为主子的心腹,柳嬷嬷和如嫔也几乎无话不说。
柳嬷嬷见四下无人,便附在如嫔耳边低声道:“娘娘,宸贵妃那里要不要也有些表示?”
如嫔闻言,眸色冷了几分,“不必,日后只需敬着皇后就行。”
柳嬷嬷听了如嫔的话,知晓她的心里已有主意,便住了嘴,不再多说。如嫔也在心里敲起了自已的小九九。
从前,贤妃拿捏着她的把柄,投鼠忌器的她在贤妃授意下,不得不疏远皇后,站队贤妃,做贤妃和太后手中的刀。
如今,她不必再忌惮贤妃,但是在宫里,她仍然还是需要有一个靠山。既然景文帝对她无宠,帝王靠不住,那不如投靠皇后。
至于宸贵妃,想到因为夏南风掉落假山一事,她那些日子天天去丹宸宫里做低伏小地赔罪,受尽屈辱,心里就恨得不行。
如嫔已视江妤清和夏南风母女二人为仇人,也深知这母女二人不会待见自已,又岂会自取其辱去交好!
走进自已的私库,如嫔看着为数不多的东西,犹豫半晌,才挑了一串沉香木佛珠和一张双面绣的苏绣炕屏。
如嫔的父亲是朝中三品参将,但是她生母早逝,继母待她不慈,当年进宫之时,给她的傍身之物并不多。
虽然在宫中的吃、住、穿都有份例,倒是不用花钱,可若是要想日子过得滋润,却处处都需要额外的打点,而这些打点的费用只能用自已的银钱去贴补。
像王皇后、宸贵妃,除了宫中的月例,景文帝时不时给的赏赐也多,还有娘家的贴补,自然不缺钱。
可是如嫔不一样,她进宫之后,因为无宠,除了月例银子,到手的赏赐也很少,娘家的中馈在继母手中,更不可能贴补她,是以如嫔的日子其实是过得比较拮据的。
沉香木佛珠和苏绣炕屏,还是她生母留下来的遗物。
柳嬷嬷见她面露不舍之色,忍不住说:“娘娘,要不还是另选两样吧?”
如嫔摇了摇头,她虽然有些舍不得,可是除了这两样,她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总不能把皇后赏下来的东西再送回给皇后吧。
更何况皇后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她若是敷衍地选两样东西送过去,岂不是打皇后的脸?如何能向皇后表达她的诚意?
“就这两样吧,嬷嬷,待会儿随我送去坤宁宫。”如嫔转身把佛珠和炕屏交给柳嬷嬷。
回到内殿,如嫔重新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裙,正打算往坤宁宫去,夏东湘走了进来,“母妃,听说明儿京城里有庙会,父皇允了六皇妹出宫,女儿也想去。”
如嫔脸色一沉,“你给我好生在宫里面待着,哪都不许去!”
“六皇妹能去,为何我不能去?!”夏东湘不服气。
“夏南风是夏南风,你是你,你拿什么跟她比!”如嫔怒道。
夏东湘的情绪一下就被点爆了,“我比她年长,她要叫我一声皇姐,我和她都是父皇的女儿,我怎么就比不得她!”
看着女儿的癫狂样,如嫔恨铁不成钢,冷笑道:“人家的母妃是宠妃,本宫没那本事,你不幸托生在了本宫的肚子里;
人家有外祖家当眼珠子一样护着,你那外祖父至今也未曾正眼瞧过你;人家的赏赐多如流水,你看看你自已,要多寒酸有多寒酸。
同样是公主,人家在天上,你在地下,你倒是告诉本宫,你拿什么跟人家比?你还好意思跟人家比么!”
夏东湘一下子就怔愣了,茫然地盯着如嫔,片刻之后,“哇”的一声哭了。
如嫔嫌弃地扫了她一眼,“没出息的东西,本宫若是你,有这会儿哭的功夫,还不如好生想想如何去讨你父皇的欢心!”
“你……你还是我的母妃吗?”夏东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哽咽道。
如嫔一听这话,更来气了,“我不是你母妃,难不成你是从石头缝蹦出来的!本宫怎么就生出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被如嫔嫌弃,夏东湘哭着转身便往外跑。
“公主——公主——”柳嬷嬷见此,急了,正想追去,却被如嫔叫住。
“莫要管她,让她去,没用的东西!”如嫔骂完,转念又想,若当初自已生下的是皇子而非公主,如今的处境定然会更好一些。
就像德妃和丽昭容,虽然同样无宠,可因为人家生下的是皇子,每月的月例就要高一些,景文帝和王皇后给的赏赐也更多。
其实,德妃和丽昭容二人并不是因为生了皇子,月例银子就高,而是因为四皇子夏畦、五皇子夏畯尚未及冠,德妃和夏畦的月例银子,丽昭容和夏畯的月例银子都是一起发的。
而在皇子的月例银子中,每月又多出了一项笔墨纸和人情往来的开支,而这笔开支公主是没有的,所以毓秋宫和毓冬宫每月领到的月例银子自然也多。
如嫔自然没有意识到自已想岔了,还沉浸在自已的忿恨之中。
“娘娘,你莫要跟公主置气,好生说,公主会听的。”柳嬷嬷在心里叹了声,委婉劝道。
如嫔恍过神来,没能忍住眼睛里有了些湿意。
“嬷嬷,你说本宫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怎么生下个这么不省心的玩意!她但凡能像霁阳宫那丫头,能讨到她父皇一半的欢心,本宫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柳嬷嬷不敢接这话,心里却在想,六公主能得陛下的宠,那也是因为陛下的一颗心全都在宸贵妃的身上。
陛下宠爱六公主是爱屋及乌,这样的待遇莫说三公主没有,四皇子、五皇子、六公主不也同样都比不上么!
“嬷嬷,走吧,咱们去坤宁宫!”如嫔擦了擦眼睛,带着柳嬷嬷出了毓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