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重新被认回的真太子夏曜穿过精雕细琢的垂花门,经过琉璃瓦覆盖的抄手回廊,走进了正殿。
看着室内奢华的陈设装饰,他的脚步有些虚浮,仿佛做梦一般,眼神里还有些许迷茫。
这时,随侍太监来宝上前,躬声道:“太子殿下,王老大人已在漱玉斋等候。”
漱玉斋是设在偏殿的一间书房,也是如今王先钧为夏矅讲学之所。
假太子事发之后,嫡皇子回归,重新被封为太子,正位东宫。但是夏曜自幼被调包,只因他的五官相貌和帝后太相似,宫星玄、宫淮山等人唯恐被发现,一直将他深藏于宫府之中。
在宫家,他被幽禁于一方偏僻小院内,宫星玄还派了人看守,限制他的自由。夏曜也只跟着一名塾师读过几本书,并没有机会得过名师大儒的指点。
而那名塾师是一直被养在宫家的门客,忠心于宫家,宫星玄、宫淮山背地里做的一些见不得光的事,都有他参与其中出谋划策。
宫家获罪,作为与宫家牵连甚深的人,他自然也没有好下场。
所以,景文帝将夏曜认回之后,第一时间就让王先钧亲自为他授学,从头开始教授他帝王之术。
来宝是景文帝身边的大太监德宝的干儿子,打小跟着德宝,负责御书房内的清洁打扫,既机敏也忠心。景文帝便将来宝赐给了夏曜做随侍太监。
原先伺候过假太子夏畴的宫人,尤其是那些近身伺候过夏畴,还受夏畴信任的,则全部被王皇后命人打发了,重新挑选了一批宫人进东宫伺候。
夏曜转身往偏殿走去,进了漱玉斋,果然看见王先钧正襟危坐于一张长几之后。几案上摆放着四书五经和一些治国策论。
“外祖父,”夏曜上前抱拳行了一个半礼。王先钧是太子的长辈兼老师,这半礼自然受得起。
王先钧温和地看着他,“殿下请坐。”
夏曜便坐在王先钧对面。王先钧从案上拿起一篇治国论,“殿下,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政教有经,而令行为止……”
没有人注意到,此时,一名负责东宫洒扫的小太监趁四下无人之时,小心翼翼地立在偏殿外墙的户牅下听了一会儿墙角。透过户牅上的纱纸,正好能够窥视到漱玉斋内的情形。
小太监听了一会儿后,或许感觉索然无趣,便猫着身子,轻手轻脚地从户牅下离开。
宫中的皇子所内有十来个院子。四皇子夏畦住的是德彰院,五皇子夏畯住的是德庆院。皇子们在十五岁之前,都住在皇子所中。年满十五及弱冠之后,陆续封王,迁出宫去。
德彰院里,夏畦听了东宫眼线送来的消息,满眼阴鸷,失手打翻手中茶杯。两名宫人立刻胆战心惊地收拾。
“王喜,你去打听一下,父皇有没有给我选新的伴读?”过了一会儿,夏畦吩咐道。
近身侍候的大太监王喜应了一声“诺”,迅速退了出去。
夏畦的伴读原本是宫晔耀和裴清河。宫晔耀获罪,现在就只剩下裴清河一人。
因为夏畦过往同宫晔耀走得近,视宫晔耀为心腹,故宫晔耀随宫家获罪之后,夏畦总觉得众人看他的目光仿佛也多了些深意。
原本因宫家之事有些忐忑不安的心,又因嫡皇子夏矅的回归而忿恨。
按宫中规定,皇子都要配两名伴读。夏畦想要通过看看景文帝是否在考虑重新给他配一名伴读,试探景文帝对他的心意。
不过,王喜什么都没有打探出来,反倒是听了一耳朵和毓秀宫有关的八卦。
此时,有关于贤妃乃太后和宫星玄的私生女的事情,不止在民间和京城的高门大户中沸沸扬扬地传开了,而且已经传进了宫中。
当然,宫中的人谁也不敢公然议论此事,毕竟事涉太后和贤妃,而且往更严重地说,关乎到了太后是否给先帝戴绿帽子的事情,关乎到了皇家的体面,弄不好都得掉脑袋。
所以,起先,宫中也只有一些彼此交好的宫女、嬷嬷、太监在私底下背着人说两句。但架不住这个八卦实在太有魔力,太让人兴奋了,于是很快,宫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
最后,景文帝知道了,后宫嫔妃们知道了,贤妃和太后也知道了。
太后一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就晕厥过去,慈宁宫很快就传了太医。
贤妃听见这个消息倒是没有晕,不过她的脸色和心情都极为不好,尤其当二公主夏北荷跑来向她质问时。
“母妃,大家都在言传你是皇祖母的亲女,罪臣宫星玄乃儿臣的亲外祖父,这是不是真的?皇祖母她……她……”
然而,夏北荷的话还没有说完,贤妃就挥起手,使劲儿朝她脸上甩去,“蠢货,住口!”
夏北荷没有提防贤妃会动手,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她捂着脸,眼泪汪汪地看着贤妃,“母妃,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是皇祖母的女儿?罪臣宫星玄真的是儿臣的外祖父?”
“蠢货!蠢货!”贤妃怄得想吐血,冲动之下,又挥起手想要扇夏北荷。她的心腹洪嬷嬷见势不好,赶紧上前挡在夏北荷的面前。最后,贤妃的巴掌落在了洪嬷嬷的脸上。
夏北荷的贴身宫婢秀香和秀珠呆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忙把夏北荷拉开。
夏北荷挣脱秀香和秀珠,双手捂着脸跑出了毓秀宫。
慈宁宫里,看见太后醒了过来,蒋嬷嬷立刻上前,小心地扶着太后从榻上坐起来,并示意站在旁边的小宫婢去端茶水。
小宫婢捧着一盏热茶过来,刚要伸手递给太后,孰料太后挥手打翻茶杯,“来人,给哀家拉下去乱棍打死!”
小宫婢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两个粗壮的嬷嬷拖走了,直到粗粗的棍子重重地落在身上,她才完全反应过来。
“饶命啊——太后饶命啊——”
行刑的婆子唯恐她的叫喊声惊扰太后,随意扯了一块破布堵住了她的嘴。不消片刻,小宫婢便香消玉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