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日后,暗卫向云进宫,萧月卿收到了舅舅谢自清的回信。
信上对她送去冬衣护膝、棉花粗布一事很是感激,言说北境今年确实比往年要冷得多,已经下过好几场雪了。还好萧月卿有先见之明,早早在梆州建立了仓储粮库,一应米粮可以源源不断从后方供应。
送去的棉花粗布,也寻了肃州城中大批妇人女子日夜赶制冬衣,在严冬真正到来之前,军中将士们应该都能穿上冬衣。据探子来报,瓦剌那边情况亦不是很好,本就以游牧为主,因着天寒地冻,牛羊无足够牧草可食,冻死冻伤数量更胜以往,每到此时,他们便不断骚扰大邕边境,烧杀掠夺,今年恐怕还有几场硬仗要打。
又言在她送去一应物资之后两日,朝廷的押粮官和军需官也到了,送去了冬日粮饷和冬衣护具。米粮面儿上起码还看得过去,至于冬衣,就蓄了一层薄薄的棉花,哪里能够扛冻。那些尸位素餐的蠹虫不知从中贪了多少,当真可恶!
他已命副都督严霖写折子将此事上奏,另外去信凌州、梆州询问一应情况,如若也如肃州一般,那徐进和李骞想必也会上疏朝廷。
还有昭儿要的好马,待开春以后,战事告一段落,自会为他寻来。最后,请代他问姐姐安。
萧月卿看完后,向云才与他说起旁的事来。
“殿下,之前我们大量囤积炭火,可如今已到冬日,天气却不见冷,反而日日晴空高照,张旭让属下给您带话,询问炭火是否还继续收?咱们的几个库房院落都快装不下了。”
“收,有多少收多少,若是银钱啊不够了,从账上支取便是。装不下的拉京郊庄子上便是。”
“是,殿下。还有,近日盛京城里更是不知从哪传出一些风言风语,说您没有做生意的头脑,今冬本就不甚寒冷,待冬日一过开春,这么多炭火怕是要砸在手里云云。”
萧月卿面上平静,并不为所动,“那就让他们说去吧,来日自见分晓。你带话给张旭吧。”
她记得清楚,正是因为今年天气反常,所以盛京商户囤积炭火数量不多,以致后来天气骤然冷下来,炭火也成了稀罕物,那时真真是奇货可居,价格居高不下不说,甚至到了手里握着金银也供不应求的地步。
向云看着公主殿下,似乎真是成竹在胸,也不自觉的多了几分信服,领命出宫去了。
萧月卿又去了趟太子东宫,将今日舅舅在信里说的告知自已弟弟。泓衍帝从那事以后,一直借故静养,由太子监国,送往边境的冬衣被偷工减料的折子一旦呈到御前,以泓衍帝的谋算,那彻查主理的必定是太子。这样的事往往牵涉甚广,办得好会触动太多人的利益,办不好又要祸及自身,届时很容易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但姐弟二人一致认为不得不查,连这样的钱都敢贪墨,绝不容姑息!二人又就此事商议一番。
晚些时候,萧月卿又派人递消息,让崔阑来一趟。
直至入夜,那人才姗姗来迟。
一段时间不见,崔阑似是成熟稳重不少,冷白肤色衬着昳丽眉眼,冷峻殊丽。
“微臣来迟,还请殿下见谅。”
“无事,知你事忙,如今不仅要做御前秉笔的活儿,再加上西苑那摊子事,可顾得过来?”萧月卿坐在窗边的矮榻上,一身柔青色暖缎宫裙,肩上搭了个兔毛披肩。
此刻映在殿内烛火里,崔阑只觉得这样的殿下似是泛着莹莹光泽,玲珑玉致又不失可爱。就是怀里抱着的那貂儿有些碍眼,萧月卿葱段般的手指给它顺着毛,那貂儿眯着眼,舒服得喉咙里发出猫儿似的咕噜声。几日不见,愈发养得油光水滑了,怕是在这长月殿过得滋润,被殿下宠得没边儿了。
“差事倒也还顾得过来,就是得了陛下吩咐,时常得出宫办差,不能常来殿下这里,叫臣颇为苦恼。”崔阑一边说着,一边从萧月卿怀里提起那貂儿,沉浸在主人爱抚中的貂儿猝不及防被抓了后脖领,可怜的蜷着四肢。
“微臣看这小东西近来愈发蠢笨了,一日日的不知在哪处疯玩,别沾了外头的脏东西在殿下身上。”说完一放手,那貂儿倒是灵敏得很,一个翻滚落地麻利的溜了。
萧月卿听着他这酸溜溜的语气,收回刚刚觉得他成熟稳重的错觉,“好了,你多大个人了,难道还要同一只貂儿争宠不成?”
“是又如何?殿下,就不能多疼微臣一些。”崔阑看着萧月卿眼里的笑意,不由得想起那天那个吻来。
萧月卿只觉眼前的崔阑目光灼灼,摄人的热意笼在她身上,真叫人无所适从。
恰在此时,倚梅端了小厨房的宵夜进来,放在坐榻旁边的酸枝小几上,是两碗热气腾腾的酒酿丸子。
萧月卿见状,眼疾手快的选了糖色较少的那碗,对崔阑道,“你快尝尝,想着你一路从北苑过来,专门让小厨房做了给你驱寒的。”这碗里可加了足足三倍的玫瑰蜜。
崔阑又怎会错过她眼里小狐狸一样得逞的狡黠笑意,面上不动声色,听话的抬起了剩下的一碗,“如此,微臣谢殿下赏。”
拿起羹匙尝了一口,当真,齁甜。
萧月卿一边装模作样吃自已的,一边偷瞄崔阑,见他轻微蹙眉后,还是面不改色继续吃丸子时,得意的神色再也按捺不住。
崔阑只觉殿下当真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眉眼如此生动,一颦一笑,皆因他而起。
萧月卿草草用了几口就放在一边,玉手杵着香腮看崔阑吃,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怎么样?甜不甜?”
“殿下尝尝不就知道了?”
“唔……”剩下的话语,早已尽数淹没在两人的唇齿之间。
崔阑掌心按住萧月卿脑后,入手是滑凉的青丝,他犹觉得不满,手指穿过青丝,抚上殿下修长的脖颈时,他才感到些许满足,肌肤欺霜赛雪,真叫人爱不释手。
崔阑常年习武握刀,食指和拇指之间一片厚茧,抚在她颈侧时,粗粝又叫人止不住颤栗。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叫萧月卿回到了上一世,那些自觉不堪,却不得不忍受的床第之间。她与崔阑,两个人永远不能互相迁就屈服,却又纠缠不休的日日夜夜。重来一世,为何还是这样?!恨自已这样的身体,又恨崔阑将她带入这样的万劫不复之地!
萧月卿心中陡然腾起一股怒意,狠狠用力一咬,崔阑不备吃痛,就被公主殿下狠狠推开了。
“给本宫跪下!”公主殿下面带怒意,声音都冷了三分。
崔阑不明所以,还是听话的单膝跪在了公主面前。完全不想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此刻不上不下的感觉,当真是玩火自焚。最重要的是,殿下真的生气了。
“殿下……”崔阑巴巴开口,还想说些什么。
“你最好给本宫乖乖闭嘴。”就见公主殿下理了理衣襟站起来,及至近前,崔阑下颌突然被捏起,他顺从抬头,萧月卿居高临下看他,眼里带着叫人看不懂的复杂怒意。
“从今往后,若无本宫传召,你不可擅自再来长月殿。”说罢拢着兔毛披肩,头也不回的进了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