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碧榆终究不过是一个闺中少女，心中慌乱，还以为皇后娘娘是真的要治她的罪。在夏清婉逼视的目光下，她的手和脚控制不住地颤抖。双膝一软，跪到地上。
“娘娘，民女惶恐。”虽跪着，她仍勉力说道：“民女生长于乡野，于礼数有所不知。平日在家中所穿，均是颜色款式素雅的衣服，只今次，入宫待选，民女方才动了心思，在集市中买了这一件留仙裙。因其美，民女还窃以为喜，却不知已经犯下了大错。皇后娘娘仁慈宽厚，万望娘娘念在民女无知之行，饶恕民女这一次。民女今后定当谨言慎行，不敢再行冒犯僭越之举。”
夏清婉微微点头。也算个机敏的。惶恐之下，仍应对有度。最为可贵是商人之女，与官宦世家毫无关系。
先算她一个吧。素手执着朱笔在名册上将林碧榆的名字浅浅画上一个圆圈。
“出去吧。”
下一个……
一个一个秀女进到内室。有些片刻便出来了，脸上懵然。有些待了许久才出来，额头见汗，紧咬着嘴唇。有忍不住的问皇后娘娘都问了什么。有的人说什么也没问，一进去就出来了，不知道娘娘相中了还是没相中自已。有的只是紧皱着眉，似在回想什么，神思不属，根本不理她们。
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出来的，是带着笑脸的。
夏清婉在名册上的一个个名字做下不同的记号。点、勾、抹、圈。只有极少的几个划了叉的，是被她淘汰了的，其余全部入选秀女副册。
常姑姑问道：“娘娘，这么多人，得有二十几个，全都入选了吗？”
夏清婉微微一笑：“外来的鱼儿太少了，就被原生的鱼儿吃干抹净了。多些，才能成气候。”
不到一个时辰，所有的秀女夏清婉都看了一遍。常姑姑拿着名册出门来。先是念了几个名字，那几人面上皆露喜气，还以为自已入选了。谁知常姑姑紧接着便道：”这几个回去吧。剩下的听张管事的安排，到储秀宫住下。与教引姑姑学好了规矩，便要面圣了。”
那几人顿时如丧考妣，其余人等纷纷雀跃，甚至有人欢呼出声。
“噤声，皇后娘娘在此，切勿失礼。”张友金提醒一声：“诸位姑娘，且随我来吧。”
剩下的秀女共二十三人，排成两队跟着张友金往储秀宫里去。常姑姑也跟了上去，走到一半时，她向林碧榆招了招手。把林碧榆引到队外，僻静处，与她说了几句话，然后便回清宁宫了。
夏清婉还在清宁宫里等着常姑姑。常姑姑回来，夏清婉便起身回坤宁宫。回坤宁宫的路上，夏清婉叮嘱常姑姑：“这几日姑姑辛苦，盯住储秀宫里这二十三人住的地方。每日的人员进出、餐食用度，事无巨细都要一一记下来。”
……
储秀宫里，张友金在偏殿寻了几间房，让这二十三名秀女副册住下。有个身材丰腴的秀女见了，便问张友金：“张管事，这些个，都是皇后娘娘再选出来的副册？”
张友金知道这名秀女，乃是通政使司副使，王冠，王大人的幼女，闺名王婉。便没有怠慢，笑道：“皇后娘娘不吝心力，亲自为皇上一一筛选出来的。”
王婉有些惊讶：“竟是皇后娘娘亲力亲为。”轻轻扯了扯张友金的袖子，附耳道：“不知是出身哪家的女子，找的这般门路？”
张友金虽未对过名册，却也对这些秀女有了印象。这二十三人中，并没有哪个是家世显赫的。便道：“应当不是。也或许奴才眼拙，没看出来。这些副册，俱是平民人家而已。”
王婉更惊讶了：“那皇后娘娘为何大动干戈？”
“那奴才就不知道了。”张友金微笑道：“这几日内务府里事务繁忙，奴才先告退了。”
“诶，张管事。”王婉搭住张友金的胳膊：“家父说，这宫里的事，一半是太后说了算，另一半就是您说了算。这个，就当作是我的见面礼了，张管事不要嫌弃。”
王婉拿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往张友金的袖子里塞。张友金伸手掩住袖口，连连推脱道：“往后您是主子，我是奴才。奴才怎么能收主子的礼。”
王婉捏住张友金的手腕，用力，并未费多大力气，便将张友金的手移开了：“有的奴才，伺候主子。有的主子，却得恭维奴才。只要张管事多关照些，家父说了，日后还有厚礼相谢。”
木盒放进张友金的袖子里。
张友金笑道：“那奴才便却之不恭了。内务府是真有要事，奴才不能再久留了。”
“张管事快去吧，王婉不绊您的脚了。”
送走张友金，王婉回了储秀宫东侧的院子里，里面是几位同样采选入宫的秀女，正坐在槐树下手谈。
王婉一进院子便道：“你们猜，我刚刚看见什么？秀女！”
树下的一个秀女啐道：“看见秀女有什么稀奇，在座的有哪一个不是秀女？”
王婉道：“不是一般的秀女，是秀女副册，皇后娘娘亲自挑选的。只是——”
“只是？只是什么，你快说呀。”
“只是，全都是平民女子，竟无一个官家世族的。”
一个秀女当即不信道：“这不可能，一介白丁，怎能劳动皇后娘娘大驾？”
王婉微微一笑：“若是寻常的皇后娘娘，必然如此。只是，当今这位……”
“她是故意不选世家女子的？”树下诸女也都各自明白了些许：“皇后娘娘这是不把我们大殷诸多世家放在眼里了？莫说她只是一个外国来的皇后，便是名正言顺，世家出身的皇后，也不敢如此做。”
“正是此理。”诸女反应正合王婉心意，王婉眼睛里透出危险的光彩：“平民女子入宫。若是开了这个头，后面便止不住了。飞上枝头做凤凰，这个机会可不是人人都配有的。”
“可是，皇后已经将她们选进宫了。”
“那便想办法叫她们再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