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府中，诸多小太监垂手侍立。张友金站在夏清婉身旁，身子侧着，微弯，让自已比夏清婉更低些。
夏清婉瞥了一眼张友金半弯着的腿，把手指划过桌上的名册。
“后宫空缺甚多，此次选秀意在充实后宫。本宫已禀与皇上，此次选秀务必一蹴而就，不要再下次，浪费人力银钱。”夏清婉说：“张管事去把未入选的秀女集中到清宁宫去，本宫为陛下亲自甄选秀女副册。”
张友金弓着身子，眼珠一转，心想，只要不动那些选好了的秀女，让世家贵胄们的银钱都落到了实处，那他也就完成了使命。至于什么正册副册，后续还有多少秀女入宫，与他有何关系？
便道：“陛下、娘娘仁德，思虑周全，体恤民力。奴才这就去办。”
“去吧。”
张友金弓着身子退出去。到了门口弹簧一般直起，身材高大，将屋里的光都挡得暗了一瞬。
夏清婉面色微凝。在这宫里想要成事，越是高大威武之人，越少不得伏低做小啊。
下午时，夏清婉午睡才起来，常姑姑进来通传，张友金已经把所有落选秀女带到清宁宫了。
月余未进，清宁宫还是原来的样子。
院子中歪歪斜斜排了百余名落选的秀女。有梳双丫髻的、梳螺髻的、梳垂挂髻的，乌压压一片。面上都只敷了薄粉，透着原本皮肤的颜色，大部分是健康鲜嫩的浅粉色，有点略黑些，只有极少几处在阳光下白得耀眼，一下子便吸引了夏清婉的目光。
夏清婉走进门去，一众宫女太监恭敬跟在后面。
忐忑不安的落选秀女们忽见一美艳似神仙妃子，华贵若天上王母般的人物，迈着雍容雅步走了进来，眼中尽皆露出了钦羡之色。
这便是皇后娘娘了吧，这等风姿神采，竟比戏文中写的还仪态万方、端庄持重。
“此次本宫亲选秀女副册，取初次遗漏的姿容上佳、德才兼备、温婉淑慎之女。”夏清婉的视线自落选秀女们的身上扫过：
“你，你，左边倒数第三个，右边第一个……”
夏清婉把她看着还算顺眼的一一点了出来：“点到的这些稍后进屋里来，其余的就不用在院中候着了，着人带回去吧。”夏清婉转身进了内室。
“啊！”
一堆年方二八的妙龄女子中突然发出骚乱的声音。
张友金手指一挥，急切道：“快去把晕倒那个抬走，娘娘面前如此失礼，叫什么样子？”
两个小太监立即进了人堆，把晕倒的落选秀女抬出去。其余人面面相觑。
张友金道：“娘娘没点到的，也跟着走吧，别在这耗着了，这辈子没这个福气，耗着也没用。”
屋里，夏清婉坐在主位上，沏上一盏茶，摊开名册，让常姑姑出去叫人。
第一个进来的是个高挑的秀女，梳垂挂髻，穿一身淡青色的罗裙。
她一进屋，便慌张跪了下去：“民女叩见皇后娘娘。”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夏清婉看。
这个不行，不堪用。夏清婉在心里给她打了个叉。
“你叫什么？”夏清婉问道。
“民女名叫辛瑶琴。”
“出去吧。”
“啊？”
辛瑶琴下意识啊了一声，没有反应过来。
“娘娘叫你出去。”常姑姑半拉半拽地把她带出去。
名册上，夏清婉在辛瑶琴的名字旁边点了一个点儿。
下一个进来的，是夏清婉入院时看到白得炫目的几处之一。这名秀女梳着螺髻，五官精致柔美，眼角隐有妩媚之态，穿着一身好看的留仙裙。只是这裙子美则美矣，却似乎有些不合服制。
“你叫什么名字？”
不等这名秀女站定，夏清婉便问道。
这名秀女不急不缓站定了身子，微微看了一眼夏清婉，随即垂眸道：“民女林碧榆。”
夏清婉放下手中的毛笔：“何方人氏？”
“回禀娘娘，碧榆祖籍柳州，自幼随父亲在靖州经商。”秀女林碧榆说。
“士农工商。你一商人之女，也想入宫待选，莫非近年家里的生意不好？”夏清婉嘴角微笑，不轻不重地说道。
林碧榆心头一慌，还以为皇后娘娘要降旨责罚。但马上意识到，这是皇后娘娘的考较，若是答得好了，必然能得皇后娘娘的看重。便先不急着答，细细思索起这句话来。
商人之女，也想入宫待选？是说她出身不好，商人卑微，不该选秀。
反问一句，莫非近年家里的生意不好？是说我家中没有钱，逼得急了，才想到入宫这个法子来。讽刺我商人本性，异想天开。
袖子里，林碧榆一下一下掐着指甲。
“怎么不说话了？”夏清婉抬眸问道。
林碧榆松开手，道：“民女见布告上写：凡家世清白、品貌端庄、德才兼备之女子，无论官宦世家、书香门第，亦或平民百姓，皆可应选。民女父兄先辈，无不是我大殷子民，是以民女应选而来。靖州路途遥远，民女坐官车而来，家父担心，另聘三人乘车跟从，为民女多有打点。一路上，民女见有乞儿、老者露宿于外者，均遣此三人相济。”
夏清婉的手指在林碧榆的名字上轻轻画着圈，重重点了一下：“这留仙裙是谁教你穿的？一个平民，穿此裙已有僭越之嫌，你可知道？穿错了衣服，也是会掉脑袋的。”
夏清婉注视着林碧榆的双眼，林碧榆眼中暴露了一丝慌乱。
林碧榆的上段应对，夏清婉很喜欢。既说了平民应选乃是布告所写，也点明了家中银钱颇多，没有“生意不好”，还以接济乞儿老者说明商人之女亦有仁心，非是单纯逐利之辈。
夏清婉想问的，她都答上来了。是个可用之材。所以，夏清婉决定提升难度，看看这块材料的成色到底有几成。
夏清婉给常姑姑使了个眼色。
常姑姑会意，说道：“若是寻常的裙子，你穿了，也未有什么不可。只是你这留仙裙，却非一般的裙子，而是高规制的十二破裙。留仙裙裙面留褶，十二破的留仙裙，就是留了十二层褶皱。这种规制留仙裙，只有皇家贵胄才能穿。”
夏清婉脸上露出饶有兴味的笑容，定定地看着座下这个柔媚的小美人如何应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