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佑宁宫请安回来,二人一同用了早膳,朱璟说,这几日诸事繁忙,御书房里的折子不知堆了多少,他得去拣些重要的折子批了,不然上朝时,又要被那群老古板唠叨。他还让夏清婉在景仁宫等他,今日无需再回清宁宫,他晚些还要回来找她,省得她再走动了。
夏清婉说,陛下若是政事繁忙疲惫,便好好歇息 ,不必再往后宫来了。
朱璟不允,说昨日睡得安稳,现在精神好极了。今晚务必要与夏清婉再度良宵。
夏清婉红着脸啐了一口。
朱璟一走,夏清婉在景仁宫待着也无聊。这几日被太后禁足,早就在清宁宫憋闷坏了,便唤来素碧,去御花园看看。
正是赏菊的好时节。
御花园里的宫人都是侍弄了一辈子花草的能手。御花园里的菊花,黄色的杭黄菊、金丝皇菊摆在一处,白色的白菊、贡菊摆在一处,红色的红菊、墨菊摆在一处,远远望去竟有如火如荼之感。一盆盆菊花在宫人的精心培育下开得花团锦簇,叶子翠绿,花瓣妍丽,全无半点虫咬缺痕。经过一夜的沉淀,这些菊花的香气浓郁纯净,走在花丛之中,淡雅、香甜的馨香交替沁入心脾。
夏清婉心情为之大好。转头问素碧:“世人都说,菊,花中隐逸者也。如今它们长在御花园里,已是显贵,可还能算是隐者吗?”
“殿下,皇后娘娘这可是为难奴婢了。这等雅事应是您与陛下谈论的,出自奴婢之口岂不贻笑大方了?”素碧笑道。
“你只管说你的,怕什么,这里只有本宫,哪里见什么大方?”
“那奴婢便斗胆说上一说。这花中隐者,说的是菊花的品性,而非它身处何地。无论它在皇宫庭院,还是在陋室空堂,亦或是生于残砖破瓦、断壁残垣,只要它品性如一,那便是隐者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皇宫里面,四处都是熏心利欲,勾心斗角,它久处其间,你怎知它的品性又不会变呢?”
“若变了,或许世人也不会称它隐逸者,而是叫它墙头草一类的名字的吧。”
“菊生不是遇渊明,自是渊明遇菊生。我所做之事,亦只在乎本心而已。”
片片金菊绽放枝头。此时太阳高了些,那沉郁宁静的香气已渐渐有些散逸。
“你快看,那些菊花开得多好呀!”
御花园入口处,传来了女子的笑语声。
夏清婉转头看去,有两个年轻的宫嫔,欢笑着跑进了御花园。看她们的服制,应是七品的御女。
这两人笑着跑进来,正在赞叹着菊花盛开得极好时,忽有一人瞥见了不远处也在花丛中赏花的夏清婉。她立即扯住另一人的衣袖,同时噤声,像见了扫把星似的一脸晦气。见夏清婉并未注意她们,互相挤了挤颜眼色,猫下身子,悄悄从花径中退了出去。
素碧气愤道:“那两个御女也太无礼,见了您也不过来请安,偷偷摸摸地跑了算怎么回事?当您没有看见她们么?回去我到内务府查查这两个御女的名字,您也好略施惩戒,以儆效尤,让宫里的这些妃子宫女太监们都懂懂规矩。”
“便是过来与我请安,也不过是虚应故事,又有何用?我看她们匆匆忙忙退出去,当是有什么事情去做了吧?”
夏清婉刚说完,几个宫女太监外加刚刚的两名御女簇拥着虞妃,从入口处进御花园来了。
虞妃脸上带着极得意的笑,似是斗胜了的公鸡一般,微扬着下颏儿,看向夏清婉。隔着老远,便听虞妃打招呼道:“臣妾心情舒畅,在宫里四处逛逛,不想皇后娘娘也在御花园赏花,真是巧了。”
那两名御女掩在几名宫女太监之中,垂着头,尽力躲避着夏清婉的视线。
看来这二人刚刚退出去,就是为了给虞妃通风报信。没想到,依附着虞妃的,还有这样两名忠心得力的御女。以前夏清婉竟一无所知。
实在是她初入宫中,毫无根基,手下收用的,不过刘思宝、素碧二人而已。这二人的身份终究不过是她的奴才,有些消息他们不方便打听,有些话他们不方便说,有些事他们不方便也不能做。在这宫中,往后要想做些什么,必须要培植些另外的亲信才好了。
想要颠覆大殷,第一步就是要将后宫牢牢掌控在手里,如今她空有皇后之名,却无皇后之实,也该有所行动了。
夏清婉瞥了虞妃一眼,转过头只继续赏菊,轻轻捻起一片翠绿欲滴的叶子。
“莫非,虞妃入宫时,无人教过你规矩吗?还是说,虞妃见了皇上、太后也是如此?若真是,那倒真叫本宫开了眼界了。”
虞妃银牙紧咬,脸上勉强挤出笑容来,弯下身子行礼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夏清婉松开手指,翠绿的叶子弹回去,一盆金菊晃个不停。
“免礼了。今次本宫便不追究了。回去记得找宫里的尚仪好好问问学学,不要叫本宫下次再拿住你了。虞妃可去问问,清宁宫里的奴才都是如何做的。走了,素碧。此处人多搅嚷,花也看得够了,我们寻个清净处去。”
夏清婉仪态端庄,目不斜视,徐徐向御花园入口走去。走到虞妃几人处时,夏清婉慢下脚步,转头看着虞妃。
虞妃袖中拳头恨不得捏碎,面上亦是腮帮紧咬,在夏清婉的注视下,终究是嘴角奋力一挤,弯出个僵硬的弧度来,曲身道:“臣妾恭送皇后娘娘。”
虞妃身边几名太监宫女纷纷跪下行礼,“奴才恭送皇后娘娘。”
那两名御女心虚,微微对了个眼色,亦跪下唱道:“臣妾恭送皇后娘娘。”
夏清婉嘴唇一翘,“都有礼了,起来去赏花吧,莫坏了心情。”
夏清婉一走,虞妃气得将手中的珠串撸下狠狠摔在地上,咬牙切齿道:“且看你能得意到几时。”不着痕迹地抚过小腹,“过几日我们再见分晓,那时你才知我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