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皇帝皇后大婚的日子还有五天。整个皇宫如火如荼,越发忙碌紧张了。可是对于清宁宫,生活反而陷入了奇怪的宁静。
今天,宁静的清宁宫里发生了几件事。
第一件事是王守财送来了太后的懿旨。长公主被禁足了。
昨日长公主与皇上私会,被刺客劫持这件事发生后,太后就把皇上叫到佑宁宫训斥了许久,直到深夜,皇上才回寝宫。今日一早,王守财就带着太后的懿旨来了。在大婚之前,长公主不得踏出清宁宫一步。四个佑宁宫里的太监,将清宁宫的前后门守得死死的,恨不得一只鸟过去,也要仔细地探查一番。王守财走时与刘思宝说,昨日那事发生后,国舅爷可是专门进宫面见了太后。这回可要殿下千万当回事,不能再出宫去了。
这件事仿佛为清宁宫奇怪的宁静定下了基调。清宁宫里的所有人都谨小慎微,沉默寡言。
第二件事是虞妃又来清宁宫了。
虞妃带着胜利的笑而来。进了宫门便要见长公主。长公主闭门不见,说是昨日受了惊吓,不见客。有虞妃的侍女说,长公主是丢净了脸,不敢出来见人了。“口无遮拦!”虞妃立即斥责了这名宫女。但话里并不以宫女的话为错,只是责罚她僭越。长公主仍毫无反应。虞妃带着悻悻的复胜离去了。
第三件事是皇上遣太监给长公主送来了送子汤。
太监来送药时,正好遇见虞妃往外走。被虞妃叫住问询了一番。虞妃问,皇上叫你来的?太监答,是。虞妃又问,手里拿的什么?太监答,皇上送长公主的送子汤。有宫女看见虞妃恨恨地咬了咬牙,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刘思宝出来接了药,正要将这名太监送走。长公主突然将这名太监叫到了房间里,过了好一会儿,这名太监才出来。出来时,先前冷淡的脸上,已带有热情的笑意了。
第四件事是长公主对绯绫施以杖刑,几乎将绯绫打个半死。
绯绫在背后说长公主的坏话,也不知被谁听了去,告诉了长公主。要不是素碧在长公主面前求情,长公主生生把绯绫打死也未可知。素碧把绯绫搀回房里,叫来太医医治。后来太医走了,常姑姑也去看望了绯绫。
第五件事不是清宁宫里的事。
大婚在即,外面的太监宫女在清宁宫里进进出出。他们听了不少闲言碎语。全都讥笑长公主,这个北蛮这下可老实了,太后的懿旨一下,不仅宫门不出,连屋门也不敢迈出一步了。清宁宫里的人听了生气,却无法争辩,只好忍气吞声。
这一天里,清宁宫还发生了大大小小,许多的事,可是总也不见长公主出屋里来。
殿下她不嫌憋闷吗?太后懿旨只是禁足,却没有说禁闭呀!
夏清婉是自已给自已下了禁闭。入宫以来所有事,她必须理清来龙去脉,因果前尘。认真剖析自已与国舅爷各自的优势和劣势,洞彻国舅爷和与国舅爷有关的人的动机和目的。如此才能做到扬长避短、知已知彼。
国舅爷的优势有很多。他在这里根基深厚,一手遮天。他可用之人极多,与他同一战线,敌视她的人也极多。而她可用可信之人,不过三两个。凭借这几个人,想在国舅爷手里翻出浪花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她偏偏不能将此事说与朱璟。如此隐秘之事,却叫她一个毫无根基的异国皇后得知了,而皇上毫不知情。她根本无法解释。
虞妃来时,夏清婉虽闭门不出,但她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那时,夏清婉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虞妃处处针对她,与国舅爷看似一体,然而他们的目的真的一致吗?虞妃真的愿意帮助国舅爷,偷换血脉,谋取大统吗?这样做,对虞妃有什么好处?
让自已的敌人的血脉成为未来的皇帝,虞妃真的会心甘情愿?不会的。
虞妃的终极目的是成为未来皇帝的母后。这是她与夏清婉斗争的根本意义。
所以国舅爷与虞妃的真实目标,是存在巨大分歧的。国舅爷绝不会将他的谋划告诉虞妃。
夏清婉初来乍到,根基尚浅,手下缺乏可用之人,身边没有盟友臂助。一切额外的助力,她都要靠自已想办法得到。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敌对的关系不是永远绝对的。
在夏清婉得到朱璟恩宠上,虞妃、国舅爷与夏清婉是敌对的。可是,在让夏清婉生下未来皇帝一事上,虞妃、夏清婉和国舅爷却是敌对的。
虞妃不希望有什么东西,夺取她未来儿子的皇帝之位。夏清婉不想死。
要拉拢虞妃么?
可是,该怎么让她相信自已的消息呢?说出间谍一事,终究是授人以柄……不,只要让人知道,夏清婉能事先得知这个消息,就迟早会联想到北周,联想到暗谍。
夏清婉不能让别人知道,她早已知晓了国舅爷的谋划。
必须用别的方法,叫虞妃为她所用。最好是在虞妃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让虞妃成为破坏国舅爷计划的主力。
紧接着,皇上给夏清婉送来了送子汤。
刘思宝在外间,直接开门去迎了药。正要将那太监送走时,夏清婉听到“送子汤”三个字,浑身汗毛倒竖。
来了吗,那副药。
竟是通过朱璟的手送过来的。
夏清婉赶紧将那个太监叫了进来,赏了这太监一块价值连城的好玉,仔仔细细盘问了一遍这送子汤的来路。
“回殿下的话,奴才听旁人说,这药好像是昨晚太后给陛下的,再叫陛下给您。”
太后给的药,不是国舅爷?
夏清婉的眼神顿了顿,忽地想起刘思宝早晨与她说的话:昨日那事发生后,国舅爷可是专门进宫面见了太后,这回可要殿下千万当回事,不能再出宫去了。
莫非是去送药了吗?
太后和国舅爷本就是唯一的亲姊弟,若是能让殷国皇室流了李家的血,太后又何乐而不为呢?
看着这药,夏清婉沉默了。眼神逐渐呆滞,表情徐徐凝固,一动不动如个木人。
博山炉里静静流淌着白烟。
良久,夏清婉眼睑忽然微微一跳,双目恢复了神采,面庞紧跟着动了起来,又有了生气。
“常姑姑,你说绯绫背后议论本宫,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