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一宴，后宫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夏清婉已认识了不少。算得上点头之交。不少人纷纷遣奴才送来了见面礼。
“哼，都是见风倒的墙头草，大清早的，便来扰乱。殿下到了宫里都已经第三天了，才把见面礼送来。昨晚国舅爷倒茶时，他们可一个人都没有替殿下说话。要我说，就该把他们送来的东西全都扔出去。”常姑姑在夏清婉耳边气愤道。
“你以为我们便是树吗？”夏清婉叹道：“现在的我们不过也是一棵草罢了，甚至连根都没有扎下，比起她们还有不如呢。”
“殿下不出去看看吗？”常姑姑问道。
“不了，姑姑你去叫刘管事把送来的礼物，是谁送的，价值几何一一记下。”
“犀角玲珑盏一对。”
“白玉如意宝器一件。”
“楠木雕花方桌一方。”
“沉香油润雕件一件。”
“墨韵丹青长卷一幅。”
……
至中午时，这些礼物方才送完。夏清婉躺在榻上，却无甚睡意，便叫来素碧，她声音清脆，入耳如黄鹂，在枕边挨个念宫中诸人送来的礼单。不多时，便昏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香甜。醒来时，只见素碧还立在榻边，眯着眼睛打瞌睡，摇摇欲坠。夏清婉担心她倒了，少不得要受惊吓，便伸手扶住她身子，把她往榻上引。
这一拽，素碧反而醒了，见是夏清婉扶着她，顿时一惊，下意识挣开，慌道：“殿下！”
夏清婉问道：“怎么还在此站着？”
“奴婢怕殿下睡醒，若是渴了想喝水，身边没个人可怎好。”
“不坐榻上也就罢了，怎么不坐在椅子上？”
“奴婢不敢。”
夏清婉伸手，轻轻捏住素碧的脸颊，“又细又滑。可还疼吗？”
“抹了药，昨日便已不疼了。”素碧知是在问掌嘴之事，心中不禁有些打鼓，想着殿下是不是要问她乱言主上之事了，“多谢殿下宽宏大量，只赏了我和绯绫几个耳光，素碧再也不敢了。”
“你们不过是廊道私语，还是初犯。”夏清婉笑道：“怎么，你觉得赏你几个耳光还少了？那我再赏你几个。”
说着，夏清婉用指肚在素碧的脸颊上轻轻拍了几下。
“这下可够了吗？”夏清婉笑问道。
“殿下。”素碧突然语出铿然，小巧的鼻翼翕动了几下，扑通跪倒在地，“殿下，我与绯绫不该那样说您，请殿下责罚。”
夏清婉愕然，她本无意计较这事，对于整日颐指气使，指来喝去的主子，哪会有奴才不生怨气的，这些闲话，她听到了也只当没听到。若是每句闲话都要计较，那她身边也就没有奴才了。却不想，这素碧竟没想着遮掩糊弄，能来主动承认错误。夏清婉有点对她刮目相看了。
“一事不二罚，既已受了打，那便够了。”夏清婉道：“不可私语，看似严苛，实则却是对你们好。在这宫中，妄言乱语实为引祸之源，不如趁早戒了去。”
“奴婢知道了，日后不会再犯了。”
“好了，起来吧。罚你们，正是为了让你们引以为戒，你能想得明白是最好不过了。”
“谢殿下。”素碧站起身来。
夏清婉有些兴趣地问道：“被太后差遣来清宁宫前，你在哪里伺候？”
“回殿下，来清宁宫前，奴婢是跟着刘尚仪伺候皇上礼仪之事。”
哦？皇上？夏清婉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进宫几日，这位殷国当朝天子、她的未来夫君，还未曾与她相见呢。将来她若想真正知悉军政要是，为北周传递足以颠覆一国的密文，终究少不得要依靠这位皇上才行。
“让你到我这来，原来还亏待了你。”夏清婉借着玩笑，不着痕迹地问道：“你觉得，咱们这位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哪里亏待奴婢，奴婢是三生有幸，才能有伺候殿下的机会。”略有些惶恐的素碧回忆道：“皇上他，是个——嗯，是个——”
素碧吞吞吐吐的，听得夏清婉着急。夏清婉道：“这里只有你我，有什么话只管说，莫非还怕本宫把你卖了不成？”
素碧咽了一口唾沫，“殿下可千万不要对别人说，若是让知道奴婢如此大逆不道，奴才就死定了。”一咬嘴唇，狠心道：“奴婢觉得，皇上性格，或有些顽劣。”
顽劣？夏清婉抿抿嘴唇，“如何顽劣法？”
“就是，有时不守礼数，总爱做些离经叛道之事。读书写字这等枯燥事是向来做不来的，就爱斗鸡走马。皇上还是太子时，先皇还说过皇上，玩物丧志、心无长性。”
夏清婉皱皱眉，这样心性品质，怎能斗得过太后与国舅爷？怕是哪日惹得他们不顺心了，就会被鸩杀，再换个新的傀儡。
可是，虽说斗不过太后和国舅爷，却也正好更容易被她掌控。终究是一国天子，再怎么样，也不乏衷心追随的朝臣。若是能借皇上的手斗倒太后和国舅爷，这殷国便可说是尽在彀中了。
反正现在周掌柜叛离之事，昨日已经传了出去，不妨就让北周谍网暂且蜇伏，让她来专心地在这殷国的后宫与朝堂之上好好搅一搅浑水。
这第一步，就是要先把殷国的这个小皇帝拿捏在手心里。
“素碧，我想见一见咱们这位皇上，你觉得如何？”
“见，见皇上？”素碧差点被噎住，“不可呀殿下，按照日子，您与皇上十日之后便要大婚，此时相见，于礼不合啊。”
“只要我不知道他是皇上，不就行了吗？”夏清婉对着素碧勾勾手指，示意她附耳过来，“有几件事需要你去做……”
方桌上的香炉默默地流淌着乳色的烟，花窗漏过被切割成一束一束的太阳，光影斑驳地打在地上，细小的灰尘在其中调皮地飞舞着。
夏清婉起身，轻轻拍了拍素碧的肩膀，轻松地说道：“按我说的做吧。”说完启步离开了西偏室。
素碧呆呆地站在原地，震惊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殿下啊，没想到，这不守礼数和离经叛道的程度，您比起皇上，也不遑多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