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佑宁宫中。
太后李氏唤来王守财,说道:“北周长公主夏清婉,昨日上午才遇刺进宫,在哀家这儿也没待多大一会,前脚刚到清宁宫,虞妃后脚便跟去了。还弄出个什么择礼存谊,听起来好像有些意思,哀家也去看看。”
“难得您好兴致,我这便着人通传,让北周长公主亲去淑静宫还礼。”
清宁宫中,夏清婉刚用过早膳,便有一太监来传话,说太后在淑静宫等着她去还礼。
“太后娘娘,真是让本宫受宠若惊。”夏清婉一字一顿道。
“奴才也猜不透,太后娘娘这是何意。”刘思宝说。
“不管是福是祸,殿下都得亲自走一趟了。”常姑姑捧起礼盒。
夏清婉敛容道:“叫素碧、绯绫进来。”
素碧、绯绫为夏清婉挑选了一身于礼数合宜的衣服,又于夏清婉说了参见太后以及还礼的诸多礼仪。于北周虽有不同,亦相差不远,夏清婉只需拣些重要的记住。不多时,便携了常姑姑、刘思宝和素碧、绯绫,带上还礼往淑静宫去了。
见几人走出清宁宫去,昨日下厨里的两名宫女周边又聚了几名其他宫女,纷纷说道:“太后娘娘都去了,还装得和没事人似的呢,这下要丢大丑喽。”
到了淑静宫,经当值太监通传,夏清婉几人进了正堂。
太后李氏正端坐于主位上,衣着打扮与昨日无异,只是简单朴素而已。
主位座下的左手边,坐着昨日的虞妃,穿着团花锦袍,袍上团花色彩丰富、层次分明,用了梁绣极难的独门工艺,又兼用料考究、质感细腻,其端庄大气又不失精致华丽。何况虞妃容颜亦是天姿国色,只是坐在太后李氏侧位,才显得失色了三分。
夏清婉步入堂中行礼,穿了一身素碧绯绫精心挑选的对襟大袖衫,衣身后戴了霞帔,庄重华丽,只以衣着贵气威仪一项,并不输于虞妃的团花锦袍。
太后李氏微笑道:“清婉到了啊,不必多礼,来这边坐吧。”手指右边的座位,“这边近些,也好亲近亲近。”
“清婉谢太后。”夏清婉谢恩,却并未动作,站在原地继续道,“清婉此番,乃是为还礼而来,太后容清婉还完礼后再就坐。”
“好,哀家也正是为你们小辈间的游戏才来的。这后宫妃子若都像你们这般,和和气气的,没有那些勾心斗角的腌臜事,不扰皇上心神,可称是我大殷之福了。”太后李氏微笑着看向虞妃,似是欣慰地点了点头。
虞妃心中一惊,知是太后在拿话敲打自已。没想到太后竟然会这么护着这个北周来的小蹄子,心内虽不忿,面上也只得温顺道:“太后过奖了,臣妾这番所为,只是见清婉妹妹从北周千里迢迢来到咱们大殷,车马劳顿,心中不忍,少不得想要尽些地主之谊罢了。”
“清婉多谢虞妃娘娘这番厚意了。昨日虞妃娘娘对清婉说,‘独处客中自安心’,这话不仅安了清婉的思乡之心,还将清婉的姓氏藏在其中,告诉了清婉所择之礼。虞妃娘娘送我的水芙蓉,我便却之不恭了。”
闻言,虞妃面色一沉。太后李氏却是轻咦一声,“清婉你说虞妃将你的姓氏藏在那句诗中,是怎么回事?”
“回禀太后,这‘独处客中自安心’乃是一个字谜,独处二字是一横,客中是夂,自安心便是把‘自’放在那一横和夂的中间,合起来正是一个“夏”字。”夏清婉回道。
“原来如此。”太后李氏作恍然状,“那为何又说这句诗告诉了你所择之礼?”
“虞妃娘娘送清婉四件玉雕,分别是迎春、水芙蓉、山菊与红梅。春花、夏荷、秋菊、冬梅,这字谜的谜底是夏,不正是虞妃娘娘告诉清婉,所择之礼正是水芙蓉么。”
太后微笑颔首,虞妃恢复如初,端庄娴雅。
王守财在太后一旁适时道:“娘娘您怎就早知道长公主殿下机慧过人,虞妃娘娘也心思巧妙。早早移了凤驾,奴才才有幸陪着您亲眼看到这一场择礼存谊,真是妙极、妙极啊。”
“王公公过奖了。”夏清婉道,“清婉还有一回礼,亦放在这礼盒之中,与另三样礼物一齐送还给虞妃娘娘了。”
刘思宝手捧礼盒,恭敬将其放在虞妃旁边桌上。
“妹妹多礼,姐姐多谢了。礼也还完了,妹妹快快入座吧。”虞妃微笑道。
太后李氏站起身来:“你们姐妹且先叙叙闲话吧,哀家今日的《上清大洞真经》还没有抄,就先回去了。”走了两步,“改日若还有礼物,也送几件哀家玩玩。”
众人行礼恭送太后。太后走后。夏清婉率先道:“虞妃娘娘,太后心诚,急着回宫问道,刚刚还有句话没来得及送给娘娘。”
“哦。”虞妃作疑惑状道:“不知妹妹要送姐姐什么话,姐姐洗耳恭听。”
“虞妃娘娘雍容丰姿,得皇上雨露,位份尊荣,正是妙香岂自银蕊蕴,佳桂原从紫榆出。”
虞妃一怔,说道:”妹妹送我的,莫非也是一朵花?”
“正是一朵桂花。”夏清婉微微一笑道:“清婉这便告退了,虞妃娘娘不必送我。”
几人一出淑静宫,虞妃打开了礼盒,明黄的锦缎中,四样礼物摆放得整整齐齐,其中第二样的水芙蓉变成了一朵桂花。一朵紫檀木雕成的精美别致的桂花。
走在宫路上,常姑姑大声笑道:“佳桂,假贵,殿下你这是在说虞妃假贵呢,说得好,就该这样,气死她。”
“正是,与殿下相比,虞贵妃所谓的贵,又算得了什么。”刘思宝附和道:“紫榆,子虞。虞妃出了个字谜,谜底是殿下的姓氏。殿下也还她一句诗,诗里藏着她的封号。殿下的心思真妙,真妙啊。”
常姑姑突然惊道:“不对,我们分明送得是紫檀雕的桂花,诗里怎么说是紫榆。”
夏清婉微微一笑,刘思宝垂首不语。
走在后面的素碧没忍住说道:“常姑姑有所不知,紫檀因其木性,也有人称它为紫榆的。”
而且用紫榆来代指紫檀,也更加说明了虞妃的“假贵”。“真贵”的,是檀木,而她,不过是榆木罢了。
这一句话素碧只是心里想到,却并没有说出来。
素碧看向夏清婉纤秀挺拔的背影。聪慧机敏,这是作为主子,何等少有的一项品质啊。
只是,今日还礼,分明看出,这位主子乃是一位人犯我一尺,我犯人一丈之人。可是为何,昨日在廊道里,明明那么近的距离,长公主殿下不可能听不到她与绯绫说的话,她却没有生气发怒,反而只以“私语”之罪责罚,轻轻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