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迎着她的目光,笑着拱了拱手,
“在下上官慕仙,神剑宗的弟子,不知姑娘名讳?”
“妖师火月。”
牛掌柜带着我们悄悄地后退。
火月扭头看了一眼我们,“老牛,你不要想逃。”
牛掌柜连忙说:“不敢,不敢,这不要去给你们准备房间吗,要不要再炒几个菜,温壶酒?”
他发现说错话了,立在那儿不敢再动,忙改口说道,“是你们一人一间。”
红衣女子面上一红,却转头不再看他。
白衣男子转过头来,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牛掌柜,笑着说:“掌柜的,那就有劳你了。”
牛掌柜忙带着我们退到了后厨。
火月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认得他们三个?”
上官慕仙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管我们的事?”
“那个老者面色黑紫应该是体内积毒所致,两个孩子年纪尚小,一个是我人族,在此山中,身上竟没有半点灵力。”
“所以你动了恻隐之心?”
“不是我,是你,我能感到你对那老者的恨意,却感不到你的杀心,大概是你也没有想到他会沦落到这般样子。”
牛掌柜端着二盘凉菜,一壶热酒,摆在桌上,笑着说:“二位先慢用,鸡和鱼已经做上,一会就能送来。”
火月没有看他,摆了摆手让他走了,拿起酒壶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上官慕仙笑着问:“他知道你要杀他,你不怕他在酒里下毒?”
火月转头看向牛掌柜的背影,轻叹一声,“他虽然害的我家破人亡,但下毒这样下做的事,他才不屑去做。”
牛掌柜听到这句话,身形顿了一下,又转身走回去,端起一盘凉菜,“这盘有菜有些不新鲜了,我去换一盘。”
牛掌柜端着菜来到后厨,这盘菜是酱鹿肉切片拼盘,惠惠子帮着切的,我没看出哪不新鲜了,平时我们也舍不得吃,觉得倒掉可惜,就伸手抓了几片。
还没送到嘴边,就被惠惠子狠狠打掉了,她凶巴巴地瞪了我一眼,“你想死。”
我转头看看牛掌柜,委屈的想哭,别人不吃的,我吃几块怎么了。
惠惠子夺过这盘菜,连盘子一起扔到了垃圾筐里。
牛掌柜轻轻拍了拍惠惠子的头,笑着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这么毒,长大了谁敢娶你。”
他从锅里把两只熟鸡捞出来,撕下一只鸡的二支鸡腿,给了我和惠惠子一人一支,“你们两个出去玩吧,别在厨房里了。”把我们赶了出去。
菜上齐了,摆的满满一桌,牛掌柜为了这桌子菜,把压厢底的几棵千年仙草都给炝炒了。
火月又喝了几杯,脸色带了些红润,握着杯子的细细的手指仿佛是透明的,她微醺着问:“你来界山是为了寻宝?”
上官慕仙答道:“不是,我来找人,确切的说是家父的仙师挚友,我在贵界找了一年了,毫无音讯,听说界山聚了不少人,就来这里碰碰运气。”
“哦,你跑到我们妖界找你爹的师友?你姓上官,又是神剑门的,不知道和神剑门的宗主上官云有什么关系?”
“正是家父。”
“哦,早就听说,上官云是人界第一,想不到他儿子年纪轻轻,修为也能够如此之高?”
“我看姑娘年纪也不大,修为更是胜我一筹。”
“虚伪,如果我真的胜你一筹,刚才我就连你一起打了,还会坐在这里喝酒,我这个修为,用了差不多二百多年,在妖界确实也算是快的。对了……你多大了?”
“二十四岁……”
火月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站起身来,把手里的杯子狠狠地甩个粉碎。
“我之所以能有这身修为,是因为一枚古神宝丹……” 上官还想解释一下。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告辞。”
“你不住在这里?”
“我怎么会住这种破店。”
“那你不怕牛掌柜跑了?”
火月早就没了踪影,她的声音远远传来,“这里已经被我的人团团围住,他能跑到哪去?”
上官慕仙缓缓踱到窗前,天已经黑了,外面阴风阵阵,黑暗中闪烁着数点莹光,她说的话果然不假,这里已经被团团围了起来。
他又笑着坐回桌前,端酒喝了几杯,心里想她真是奇怪,一言不合,转身就走。
他读过很多书,去过很多地方,见过许多人。但这样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今夜的酒格外醉人,房间里还有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恍惚间好像还能看到她的笑脸。
牛掌柜看他醉了,趴在桌子上,想过去扶他上楼,刚伸出手,他又坐起身来。
“坐,你也忙了一天,能否陪我一起喝几杯?”
牛掌柜坐了下来,“多谢上官公子救命之恩。”
“客气,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如果我知道,我一定告诉你,你想打听谁?”
“妖帝牛丑。”
牛掌柜深吟一下,将杯中的酒饮尽,“敢问你打听他做什么?”
“百年前,家父以天下强者为砥石,四方游历,鲜遇敌手,不想在贵届遇一仙友,与他比斗,相战相惜,结为好友,家父归来后,仍常念及其修为之高,故而为我取名慕仙。后来此仙友尊为妖帝,不想三年前,被蛇王夺了帝位,他也生死未卜,因家父事务缠身,故而差遣我四处寻访。”
牛掌柜听他说完,并未立即回答,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脸色变了几变。
心中想起百年前那个跪在他身前的白衣少年来。
那白衣少年九战九败,想拜他为师。在满天风雪里跪了七天七夜,落在身上的雪化了,又结成冰,他冰雕一般跪着不动。他本想等他跪满九天就收他为徒。没想到第八天,他却偷了他的古神丹逃了。如果那枚古神丹还在,现在他身上的蛇王之毒,早就解了吧。
“你找他做什么?现在妖界女帝也在四处悬赏他。”
“正是因为贵界已无他的容身之处,家父想接他去人界安住。”
“他死了。”牛掌柜话一出口,觉得唐突,又满脸堆笑,恢复了客栈掌柜的模样,解释道,“听说他中了女帝无解之毒,又多年不见踪迹,想是一定死了。不过他死了倒好,他活着只会打仗,妖界和人界都恨他。”
少年给牛掌柜的杯中倒满酒,又捧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正色说道,
“如果有人能一统人界和妖界,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不是功盖千古的大业吗?”
这句话戳中了牛掌柜的心,他也举起手里的杯子,想起了从前,他并不是一个嗜杀的人,他想成就一个天下一统的世界,永远的断绝人界和妖界的征战,才不停的征战。
他从未想过有人能懂他。
那一晚,牛掌柜喝了许多酒,两个人都醉了。
第二天醒来,白衣少年已经离开了。
牛掌柜一夜之间老了,头发全白了。虽没能实现自已的夙愿,但有人懂他。
那一夜,他放下了很多事情,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命运。
几年后,我曾问过牛掌柜,如果你当时承认自已就是妖帝,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来那么多事情?
牛掌柜却摇摇头,人心难测。
当年,上官慕仙到来后,又发生了许多事,整座山几乎天翻地覆。
现在神剑宗的人又来了,而且一下子来了七个。
我和熊可可拉着板车去拖牛掌柜,他又在花街喝的烂醉,被火月绑成一个棕子,倒吊在望月楼上。
去的时候还口口声声说不喝酒。
人心难测,这老牛的话更是一句都不能信。
到了望月楼,火月不在,高掌柜也不在,琴师帮我们解下了牛掌柜,放到板车上。
牛掌柜仍是醉睡如泥,鼾声震天。
琴师本是妖界的乐官更是情报官,本来归火月管,手里的琴不仅能弹奏出美妙的乐曲,琴弦上细微的震动更是能与世间各地的蜘丝相连,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他不知道的事情。火月辞官后,琴师仍追随她,他穿得总是很干净,身上有股贵族气质,温润如玉,让人感觉舒适自在。
熊可可忍不住问,“老牛这次醉成这样,又干什么了?”
我说:“他每次都一样,喝醉之后,就要把花街烧了,让大家快逃。”
琴师微笑着说:“牛仙人也是一片好心,但哪有人遇到危险,就烧掉房子逃跑的。”
我说:“何况,他要烧的都是别人的房子。”
我们三个拉着板车,说说笑笑的走出花街,突然看到了顾晓仙,她正和寒雨从杂货铺里出来,许多天没有看到她了,远远看去像是瘦了,我的心突然乱跳起来,我想起她那次笑的前俯后仰的一幕,就低头没理她。再抬头时,在人群里却看不到她了。
我们一路往外走,我不断得回头,确认再也无法辨认出顾晓仙后,只好收回了那道黯然的目光。
琴师在边上说:“他就是那个人界的天才少年。”
我忙问:“哪个?”
琴师说:“就是你不停的在看,那个叫寒雨的,今年才17岁,竟复制出了传说中的天矶碑。”
熊可可在边上笑着说:“遇仙看的不是他,是那个少女。”
琴师微微一笑:“那个少女我倒未曾留意,只知道她是寒雨的少时玩伴,二个人一起长大的,后来一同被招入了神剑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