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渐顺从的跟着李贽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神色木然,一言不发,只盯着桌角愣愣出神。
李纨脸上挂着讥诮的笑,左拥右抱着两个不知从哪里捞来的薄衫美人,一边调笑着一边来到李贽身边的软垫上坐下,旁若无人的轻薄起来。
屋里的众人见李贽和李纨哥俩又开始各自玩乐,气氛便再次活络起来,陆续不断的有人从别处过来给这哥俩敬酒,恭维调侃一番后离开。
再一轮敬酒过后,李贽放下酒杯,沉声问道:“准备什么时候回封地?”
李纨瞥了一眼李贽,“这不是看你么?”
李贽身子后仰,认真的看着李纨,“我跟你认真的时候,你别以为我在开玩笑。”
李纨浑然不觉,把脸埋在身旁的没人怀里,闷声说道:“哥哥哎!我哪敢啊!”
接着他搂紧美人,夸张的一路从胸口嗅到她的脸颊,又在美人毫无防备间,突地一把将其推搡开,皱眉喊道:“滚开滚开!身上是什么味道,还没个男人好闻!”
美人猝不及防之下摔倒在地,脸上的笑僵在那里,却又不敢反抗,她的反应也是快,立马强笑着起身,软趴趴的扑到李纨身上娇声道:“王爷....”
“滚开!”谁知她一句话没说完,又再次被李纨嫌弃的推到一旁,李贽抬手指着苏渐,挑衅的看着李贽,夸张的喊道:“你!过来!”
其实他的声音不算大,可在场的哪个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主儿?李纨才刚喊完,马上就有人跳出来打圆场,“爷~您跟个玩物置什么气?不合心意咱就换嘛,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姑娘。”
说着,那人端着酒杯过来,同时高声喊道:“芸娘!芸娘!死哪儿去了!赶紧的!给三爷换个姑娘!”
那人端着酒杯来到李纨身前,可李纨置之不理,仍旧看着李贽,笑道:“二哥,可是你自已说的,这苏美人...今晚是我的。”
坐在李贽身边的苏渐身子再次颤抖起来,他本欲起身,却被李贽强行扯到怀里搂住,他看过去,只见李贽的脸色逐渐变得阴冷,他便不敢再动弹了。
“小白,三爷喝多了,送他回去休息。”李贽笑着端起酒杯,示意刚刚端着酒杯过来的人一起喝酒,那人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喝完赶紧溜到一旁。
“是。”姜柏柳躬身来到李纨身前,准备强行将李纨送出去,却在刚触到他时被李纨挣开,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李贽霍然起身,压迫着李纨坐了回去。
李贽身子前倾,冷冷的盯着李纨,低声道:“如果你再继续无理取闹,那么明天,你就会因为急病被送进太医院...”
“然后因病去世,对么?”李纨嘴角挂着冷笑,身子在微微颤抖。
“你!”李贽身子再前倾些许,“怎么会呢?你可是我的手足兄弟。”
“呵。”李纨讥笑:“你知道吗?你虚伪的令我恶心。”
李贽笑容敛去,站直身体沉声道:“小白!送三爷回去。”
姜柏柳强行将李纨送到外面,在场的人知道李贽现在心情不佳,也无法再继续玩乐下去,纷纷起身悄然离去,李贽沉着一张脸,在软榻上坐了片刻,突然钳住苏渐的手腕,强行将他扯起来,带出房间。
苏渐被他弄的吓了一跳, 既不敢出声,也不敢挣扎,咬牙忍着手腕处的剧痛,踉跄的追着李贽。
李贽步子迈的极大,显然心情不爽到了极点,他硬扯着苏渐来到了一处背人的走廊,猛地发力将他甩到墙上,单手钳住他的咽喉,冷冷的问道:“以为我不知道,是吗?嗯?”
苏渐红着眼睛忍着剧痛,也不吱声,同样冷冷的看着李贽。
李贽气急,手上加了几分力道,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们一个二个的,都把我当傻子么?”
李贽凑近,死死的盯着苏渐通红的双眸,冷声道:“苏渐!你要是再敢跟其他人合谋算计我,你这辈子就别想走出那间小院,我会把你关到老,关到死,听明白了么?嗯?”
苏渐没有应答,也没有挣扎,甚至连脸上的神情都没有变化,依旧冷冷的看着他,双眸不见一丝的起伏。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李贽忽的笑了,手跟着松开,苏渐跪在地上拼命咳嗽,好不容易理顺呼吸,再抬起头时,李贽已经离开。
走廊尽头站着一个人影,从轮廓上看,是姜柏柳。
苏渐立马爬了起来,背身将脸上的眼泪擦干,又整理了一下红裙,站直身体,径直朝外走去,到得大门口时,却看见李贽的马车正在离去。
他没有去追,苦笑一声靠在一旁的柱子上,仰头去看空无一物的夜空,时值深秋,夜里露重风寒,本就身子单薄的他又穿着一身单薄到离谱的轻纱,被冷风一侵,不自觉的抱紧了双臂。
“苏公子?”
一道轻柔中带着谄媚的声音自苏渐身后响起,苏渐回头,看见一个三十上下的美妇人从门口走来,见他回头,那妇人快走几步,来到苏渐身旁问道:“是苏公子吧?我见过你。”
苏渐皱眉,“你是?”
“我叫芸娘,是得意楼的妈妈。”那妇人笑道:“之前见你和王爷一起过来的。”
苏渐淡淡的“嗯”了一声,找了个避风的位置靠了过去,没曾想,芸娘也跟着靠了过来,二话不说,将身上披着的短狐裘披在了苏渐身上,“哎呦~天可怜的,你这身子单薄,穿的还这么单薄,这大冷天的,可别冻坏了。”
苏渐被热情的芸娘整的一哆嗦,刚想将强行披在身上的狐裘取下时,又被芸娘止住了,她嗔怪道:“这是嫌弃姐姐么?”
苏渐苦笑,只好接受了这过分的热情,“谢谢芸娘了。”
“这才对么。”芸娘凑近了苏渐道:“怎么?我见王爷先走了,苏公子是和王爷闹矛盾了?”
苏渐不悦,又听芸娘叹道:“牙齿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呢!公子不必介怀,说不定此刻王爷已经后悔将公子一个人丢在这里了呢?”
“芸娘倒是识人心。”苏渐本意是想夸赞芸娘一句,谁料芸娘听了,却叹息道:“做我这等营生的,若不懂得看几分脸色,揣摩几分人心,早不知被埋在哪个乱坟堆里了。”
苏渐怔怔的看着芸娘,默然不语。
“哎呀~怪我,多灌了几杯猫尿,嘴里就没个把门的。”芸娘见苏渐神色不对,以为是自已哪句话惹得他不开心了,便赶紧岔开话头道:“公子是在等王爷派车来接么?要是不想等太晚,我可以送公子回去。”
“不了,我只是想出来透口气。”既然姜柏柳在,苏渐并不担心自已没车回去。
芸娘以为苏渐是怕麻烦她,当即拍着胸脯道:“没事的,我那里今天过来的车多,有好些个姑娘是留宿在这里的,有的是空车。”
看着一脸热情的芸娘,苏渐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只好再次试探道:“会不会不太方便?”
芸娘眼睛一亮,赶忙道:“不会!”
苏渐苦笑一声,转头看向站在阴影处的姜柏柳,朝他指了指身旁的芸娘,便跟着热情的芸娘绕到别苑旁边,那里是来客停车的地方,有好些车夫靠坐在马车上抽烟聊天。
芸娘过去找了辆干净宽敞的马车,笑骂着车夫,让其将车赶到苏渐身边停下,自已殷勤的过来服侍苏渐上车。
两人在车上一路闲聊,都是些有的没得,苏渐其实没有心思聊天,只得应付了一路,最后车将要进城,苏渐指引着车夫将车停在了小院的巷子口,下车步行回去。
刚到房间门口,苏渐便看见房门是虚掩着的,房里传来琴声,如咽如诉。
似乎察觉到苏渐的到来,苏渐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时,便听见李贽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琴声也停了。
“进来。”李贽的声音很低沉,带了几分沙哑。
苏渐心开始忐忑,他推门而入,又反身将门关上,他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转身往里走,里面并没有点多少烛火,显得屋内有些阴暗,在烛光最亮的地方,有一团阴影被投到后面的墙上,极具压迫。
那是端坐着的李贽的阴影。
他笔直的坐在矮桌后面,矮桌上架着古琴,琴声再度响起,干涩沙哑,如闻人哭。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只穿了丝绸睡衣,腰间随意的束了衣带,头发披散着,双目微闭,面无表情,似乎在沉浸的抚琴。
苏渐立在原地,静静的等这一曲终了,李贽安抚琴弦,淡淡开口:“曲子记住了么?”
苏渐强捺心绪,平静回答:“记住了。”
“好。”李贽睁眼,双眸似虎,他推开矮桌,身子后仰,盯着苏渐命令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