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多年征战在外,冷热不常,风寒透骨,怕是风寒症的前兆。臣出个方子,就让太医院把药送过来。”
虽然是秋高气爽的中秋时节,天气刚刚有了些凉意,永乐就觉得两条腿不大得劲,一 阵阵发凉,各个关节隐隐作痛,搅得他坐卧不宁。太医院使戴原礼边给他诊脉边说道,“陛 下以后要长期服药了,这个病症很顽固,接续不上,以后就更难治。”
“朕遵你医嘱就是。起来,坐吧!” 永乐望着他笨拙地从跪着的地上爬起来,慢慢挪到椅子上,颇有些心疼。这个老御医已经是年逾古稀的耄耋之年了,几次请求致仕,永乐认为无人可以取代,暂时没放他走。 别看他已须发皆白,却鹤发童颜,颇有些仙风道骨的风范,看上去还年轻,这也是皇上不 放行的理由之一。
戴原礼是金华人,原名思恭,字原礼,世间称呼他“字”的居多,名字反倒被人们渐 渐淡忘。他自幼就学于一代巨擘、元朝医学大家朱彦修,也就是医界世世传颂的丹溪先生, 并得其真传;而后,游走江湖,拜访天下名医,切磋技艺,为人疗病,经多见广,很快就 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多少疑难杂症落到他的手里几乎是手到病除。
医术精湛,医德高尚,扁鹊、华佗般的神医,人人延之而唯恐不及,洪武时被荐为皇 家的御医。皇家内院大病小情的,非他不治。
晋王朱樉病重,奄奄一息,戴原礼不顾年老,跋涉千里到太原,一个月之内便治愈了, 临别时,千叮咛,万嘱咐,才回了京师,他也因功被擢升为太医院使。然而,晋王的好景 不长,半年之后旧病复发,一夜暴卒,太祖一气之下将王府医生一律逮治。原礼听说后, 匆匆进宫,求见太祖道:“臣去载奉命到晋府疗疾,就曾对晋王说过,王爷之病已在膏肓, 须忌口、忌房事,若无所忌,一旦复发即无药可治。果不其然就复发了,皇上核查,一定是王爷‘不忌’在前,不干府医的事。”
结果正如戴原礼所料,晋王大病初愈,就像是日落西山时的彩霞一定要绚烂一样,久不采阴的他早把御医的谆谆抛到了九霄云外,大把地挥霍着自已的身体,四十岁的他很快灯枯油尽,早早地走上了一去不返的黄泉路。
在戴原礼的请求下,王府的医士无罪开释。太祖默然良久,好色之徒而死于花下,夫复何言?但面对着眼前这样一个老人,顿生了恻隐之心:“人老了,腿脚就不大灵便,有风、有雨、有雪的天气就不要上朝了。”
就这么支应着,到了永乐年间。今天,老院使又觉是个机会,抬眼看了看皇上,四十 多岁,风华正茂,正是壮岁旌旗、万夫不当的英雄年纪,满意地点头道:“我大明百姓的 福分,除了些许小病,皇上的身子骨结实着呢!可这国事繁重,外虏扰攘,却是省不得心。 只是,只是,臣怕是关照不了圣躬了……”戴原礼说着,竟有些凄惶,眼睛潮润,一副人生苦短的酸楚和无奈。
“爱卿又萌生退意了?”永乐关切地问。 “臣已近八旬,老眼昏花不说,还老迈昏庸,陛下刚见了,臣之手连切脉都在颤抖,拿捏不准,只能凭多年的经验诊治,万一误诊,两把子年纪的人,死不足惜,可皇上一身 系着天下国家,老臣担当不起啊!满心想再服侍陛下几年,力不从心了。”
“爱卿这话见外了,”永乐狡黠地看着他潮红的、也就是五六十岁的面色道,“二十 多年前,皇家征你来,还不因你是天下名医,到了太医院又何曾误过事?治病救人,善因 善果,杏林之职甚为高尚。”
即使做了太医,戴原礼制造的传奇也被人们争相传诵。永乐在北平时就听说过,皇宫里有个宫女气性很大,因受责罚而急火攻心,暴毙于住室。第二天,两个小内侍准备把她 抬出去葬了,适逢为嫔妃诊病后的戴原礼。却见那宫女粉面桃红,没有半点死亡的征象, 遂感蹊跷。诊了诊脉,便命抬到廊下,就在她的四肢、口、鼻翼一顿针灸,不到半个时辰, 那宫女长长舒了一口气,大梦初醒般活了过来。这件事后来越传越神,宫里宫外便有人称 戴原礼为戴神仙了。
还有一事是永乐的亲身经历。他做燕王时,下腹结块,剧痛不止,死去活来。王府医 生找不到病因,用了多少药也不见效。太祖遣戴原礼到了北平,只是问了问平日膳食所好, 已然成竹在胸,服了一剂药,当天夜里排下无数细虫,从此病愈。
“医术之高可比扁鹊、华佗,且对朕、对我皇家有大恩,宫中大小贵贱,从皇帝、皇后到宫女、太监都敬着你,太医能到这份上的又有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