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了大臣,”朱高炽心思飞转,尽量延续时光,思量个万全之谋。“请大学士再议 议孤身边的人,说说杨士奇、尹昌隆。”
尴尬的解缙有如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缓缓舒了一口气,拱手道:“谢殿下信任,臣 再次在皇上和皇太子前班门弄斧了。要说士奇,学识高雅,人品第一,远见卓识,雅善知 人,奉职恭谨,通达事机,无所挑剔。昌隆一样是谦谦君子,随事匡谏,耿直敢言,而雅量不弘。”
“大绅说说自已如何?”永乐突然反戈,评品他人若悬河泻水,倒要看他对自已怎么 夸耀。说的在理方罢,若不在理,那就难说了。
虽然措手不及,如同曹植的七步诗,文人自有文人的敏捷,解缙略一思忖,半是自嘲 道:“臣五短身材,略有点墨,任事直前,表里洞达,然率性狂愚,忽所避忌。人常言, 祸从口出,福自心田,臣某日得祸,还请陛下、殿下宽宥耳!”
“还算中肯。”永乐嘴上肯定,但心里还是揪起了一个小小的疙瘩,这哪是狂愚,倒 像是李太白的狂放了。见高炽要把那张品评群臣的字条收入袖中,忙说:“此条由朕收着, 十年后,倒看看解缙品评的结果如何。”
永乐起驾回宫,心中却波翻浪涌,再不能平静。皇太子深夜造访解缙,想做什么?立 储时,解缙力推高炽,但后来倒也看不出疑点。毕竟心里别扭,本想到王秀娥的长安宫歇息,让解缙和皇太子搅得没了心思,索性回了武英殿。又拿出那张字条,细细品味,倒成了肉眼凡夫,印证不了解缙的高论。好在陈瑛等几个人都在身边,慢慢去品。只对夏原吉, 解缙评价甚高,苏松民心果有传言中那般齐整?最好是实地看看江浙一带的治水成效和民 心向背。
那么,着谁去看看呢!首先想到的就是他的第一宠臣、老家苏州的道衍,老和尚功高 盖世,却从未居功自傲,做事说话样样谨慎,连回乡省亲也只是渺渺提起,七十多了,还 能有几次这样的机会,就让他以钦差之衔巡视苏湖浙西。
想起那年,老和尚说什么也不肯还俗的事,永乐禁不住笑了。 那是永乐二年的春天,海棠如雪,红榴似火,大地随着春风慢慢着上了曼妙的绿装,万物复苏,生机盎然。靖难功臣们各有封赏,永乐觉得,只给道衍一个太子少师的官衔不 足以让他享受世间的美好,屏退众人后,他诡秘地一笑说:“做僧人太清苦,了无乐趣, 朕准你复姚姓,赐名广孝,蓄发还俗,同享荣华富贵。”
道衍骨子里就是个佛家的弟子,吃斋念佛,虔诚了一辈子,古稀之年了,孑然一身, 清清爽爽惬意惯了,于金玉满堂无半点兴致。只是永乐做了皇帝,不知怎么报答这位运筹 帷幄的老和尚,试探着以自已的想象来安抚。
道衍先是一惊,大瞪着眼睛,惊慌失措般跪下,禀道:“蒙圣上隆恩,臣荣幸之至。 机缘巧合使臣辅陛下于北平,南下三载而奄有天下,然臣之志不是高官显宦,前呼后拥, 而是潜心佛学,成一代名僧。今臣不留朝任职是对不起陛下,若臣依陛下还俗则上愧佛祖, 下愧吾心,乞请皇上收回成命,不要勉强老臣、勉强老和尚。”
“起来吧,”永乐上前将道衍扶起,“人各有志,朕不勉强你,不还俗,复姓赐名的 事不必更改。你年纪大了,不能整日住在佛寺里,朕在朝阳门内为你备了一座官宅,二品 大员,总要有个住处,一会儿就叫马云陪你过去。”
“皇 上,臣居灵谷寺足 矣,还能与寺僧随时探究佛家经 典,闲暇时亦能著述 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