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夏原吉在给皇帝的几次奏疏中已经把治水的大致经过叙述了,回京后,永乐还是 又听了一遍更详尽的陈述,倍感欣慰,不住点头。他说:“苏州等几府连年遭灾,朕心不 安,你在那里布衣徒步,日夜经划,和军士、百姓一同流血、流汗,安抚了一方,仁德遍 布苏湖各郡,朕甚欣慰,故利民、便民之事朕更愿交你。”
说到这儿,永乐的话突然打住了。出去两年多,夏原吉刚回京师,椅子还没有焐热, 他实在不便说出还让他出巡的话,但夏原吉已经敏感地觉察出了皇上的意思,拱手道:“谢 皇上褒奖,微臣只做了分内之事,想为皇上分忧,为百姓解难,却不能尽如人意。苏松膏 腴之地,近年却水旱连连,刚赈了旱灾,又发了水灾,臣愿秉陛下旨意救民于水火,但有 差遣,皇上尽管吩咐,切勿念臣之丁点辛劳。”
居功不傲,享誉不骄,永乐心下满意,一捋长髯道:“有口皆碑的斐然治绩,朕已听到 议论了,所以留俞士吉、袁复继续在浙西放赈,延续你们的德治。松江仪智、苏州虞谦、 嘉兴刘观、湖州李庆佐治有功,将另行叙用。今调你回京,也是别有委任,河南、陕西、 山东蝗虫泛滥,此类灾害防治,尤需百姓配合。思来想去,朕还是想遣你往三省治蝗,有 了治水尝试,你最知如何激励百姓,近日启程,有什么困难吗?”
“皇上的信任就是臣最大的荣幸,”回京的路上,夏原吉就已听到了蝗灾严重的传言, 思虑着皇上会不会遣他前去捕治。趁着年轻,他也想多跑几个地方,长见识,广阅历,为日后履职做铺垫,果然又能如愿了,只是对不住高堂老母和久别的家人。
“早一日灭蝗则百姓多一分收获,”原吉说,“臣知陛下爱臣之心,不用近日,臣明 日就启程赴豫,来不及周虑,需要什么,臣在路途或至豫后另疏请示。”
“就依爱卿!”永乐的声音有些颤抖,从方才见到夏原吉的那一刻,他的心思,他的 目光就完全为夏原吉所吸引,又是一个铿锵有力的承诺,古之贤臣也莫过于此。他既为有 这样愿为他赴汤蹈火的臣子而激动,也为自已的政令畅通、一呼百应而骄傲。
文渊阁内热火朝天,熙熙攘攘,道衍、解缙等奏请的总裁、副总裁、编修、缮写们全部到位。查阅文献的,分门别类的,确定纲目的,决定取舍的,工整抄写的,把个文渊阁挤得满满当当,连阁外都搭满了临时房子,像极了三年一度秋闱的考房,只不过人来人往, 不是考试却胜似考试。眼见着一本一本写成的书稿越摞越高,参与者们心中的成就感也随 之不断增高。
作为第一总裁官的道衍,因年事已高,每天只是循例走一走,在值房里坐上一个多时 辰,解决一些最为棘手的问题后就回僧录司了;总裁官刘季箎虽完全脱开了刑部的事务, 但只负责资料一项;只有解缙到内阁点卯后,没有要事,便回到文渊阁,把所有精力都放 在了类书的编纂上,督导各处,总揽方方面面。一些连陈济、王景、胡俨等总裁都不敢圈 定、留舍的文献统统交他,解缙也不客气,手不停而随问随答,处事干净利索,倒成了实 际上的第一总裁官,光阴一久,习以为常。道衍是个悟透禅机的人,也不太在意。
“大绅,有个字还真不好定。”副总裁邹缉抹着额头的汗,面有难色地来到解缙的房 间。因和解缙同乡,脾气秉性相投,二人走得很近,故说话也随便些。解缙转头看时却是 个“龙”字,果然有些麻烦。
邹缉道:“第一,龙是传说中的神兽,能否列在动物栏下;第二,”他压低声音,“皇 上称天子,号真龙天子,这样列了,是否有大不敬之嫌?第三,传说中的神龙生有九子, 龙字下是否都要列上,且九子有多种说法,取哪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