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皇家的规矩,在便殿就是在家里,行过君臣大礼后仅行亲戚之礼。但宁王还是又 行了一遍君臣大礼,恭敬地跪禀道:“臣弟惟愿后世子孙知书达理,忠心保我大明王朝, 作了《家训》六篇,刚刚写毕;还想写本《宁国仪范》的书,给后世子孙留些规矩,刚刚 开了头;臣弟对前代历史也很有兴趣,正在收集资料,将来写好了还要请皇上赐名呢!” “好,好,快快起来说话,朕的大类书就要编纂完成了,资料浩繁,需用什么就到文渊阁去寻,那扇大门对十七弟永远敞开着。” 宁王也像修大类书的文士们一样醉心于故纸堆了,永乐眼前忽地一亮,但随后又暗淡下来。十七弟不是儒士,谁敢说他不是在装样子,锦衣卫那帮狗奴才,太张扬,还要悄悄暗访些日子。
“小弟呀,”永乐语重心长,话里有话,“兄长知道,你骨子里就不是个颓废的人, 样样拿得起,不事武备,做起文事来也是有板有眼,像修书这类千秋功业之事,能者毕竟 不多,再尽些力,必有大成,有什么需求尽管说来。”
“多谢皇上栽培,臣弟不会辜负的!”宁王又跪了下来。 “十七弟可去坤宁宫见见皇嫂,她也很挂念你的。” “臣弟正要请示皇上拜见皇后娘娘呢,给皇上带了些上好的云雾茶,给皇后带了件景德镇的瓷器。皇上若是新纳了貌美如花的妃子,臣弟也想见见。” 宁王的戏一直演到了后宫里,无论何时,他尽力灰黑自已,扮演一个好色之徒,尽管那只是一饱眼福。弟弟见皇嫂,并不况外,永乐也不介意,哈哈一笑:“去吧,皇后知道你来,让她安排。”
宁王叩头后退出,黄俨又给皇上换了杯热茶,永乐还算高兴,慢慢品着,坐久了,关节僵硬难受,慢慢在殿中踱步。想着十几个就藩的弟弟,形形色色。机敏的老十七虽然不 到三十岁,该是最难对付的一个,但今天看来,也不完全是,心里服不服气不敢说,但这 份恭敬也算受用。
最亲近的同母弟周王老五复爵后倒是很知感恩,又献颂诗,又献祥瑞,也没有听到什么传言。老六楚王、老十一蜀王、老十五辽王、老十六庆王还都是放心的,剩下的几个就很难说了,一想到一会儿就要见凶暴无礼的齐王老七,想到他那怙恶不悛的傲慢劲,永乐 心里没底,脸也变了色,命黄俨:“把丘福、蹇义、金忠、解缙、杨荣找到武英殿,朕要他们一同见齐王议事。”
“臣弟叩见皇上。”五大三粗的齐王跪下,像一座小山矮了一截,只有叩头俯伏的一瞬,才把一脸的凶相暂时掩藏起来。
“起来说话。”永乐也不赐座,面带冷峻。 “老七啊,建文废你,朕初登大宝即复你王爵,指望着亲兄热弟帮衬一把,想不到你一回青州即胡作歹为,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朕惹事,很惬意吗?” 永乐单刀直入,双目注视着僵直地站在御座前的齐王朱榑,使劲压着火。跟他客气,跟他拐弯抹角,就是对他的纵容,谦谦君子一般,他就敢把个山东折腾得天翻地覆。 “皇兄在上,小弟实是为大明江山着想。”朱榑迎着皇帝的目光,毫无愧意。这张脸,真是叫人见了就做噩梦的脸。满脸的疙疙瘩瘩,一双大眼随着两撇浓眉歪吊着,呈倒八字 指向天际,右侧颧骨凸出,抻得那张大嘴总是歪着,像时时张着血盆大口一般。这副长相 真是配了他的性格了,青州城的妇孺一提到齐王,没有不股栗的。
“青州距大海很近,皇上知道的。”朱榑说着他的道理,“青州附近州县时遭倭寇袭 扰,皇上也知道;藩王藩屏一方,守土有责,眼见着倭寇登岸,焉能坐视不救?何况,我 的护卫训练有素,远比官军守城有力。守卫青州城是在为皇上分忧,有护卫守城,当然就 不劳他知府登城夜巡了。”
“一派胡言!”永乐使劲拍了一下御座扶手,怒斥道,“亲王护卫守城,说得好听, 几年过去,你和倭寇交过手吗,你和贼盗交过手吗?大明开国以来,哪一条律例说过,让 亲王护卫守城?依了你齐王的规矩,朕的京师也该换上你的护卫了,好让你尽心尽力为朕着想。”
“小弟不敢,小弟不敢,回去撤下就是了。”见皇上动怒,齐王有些气馁,凶悍之气也稍稍收敛了些。父皇在时,他可以撒娇耍赖,插科打诨;兄长当了皇帝,旧日曾一同出塞,他也知道四哥的火暴脾气,还是不惹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