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缙微微一笑:“皇上,臣是知道一些,但不如他们自已更清楚,让几位自已来报岂 不更好?”
“也好,几位都说说。”解缙的建议更为妥帖,永乐点头。 “皇上,臣对《春秋》的研读略深一点,也有不少心得和笔记,本来是要写书请皇上斧正的。”三十多岁、白净脸的金幼孜抢先道。
“叫什么名字?”一听写书,永乐马上兴趣盎然,和文人在一起,他的热点就是读书 和写书。
“初定名《春秋要旨》,不知皇上是否认可?” “不错,”看上去,永乐喜滋滋的,“和太子的经筵相结合,想必还有更深的心得,哪日刊印了,朕要先睹为快。” 金幼孜还想请皇上写个序,睃巡左右,话又咽了回去,觉着是不是在邀宠了。 接着,杨士奇报了《易经》,胡广报了《诗经》,解缙讲《尚书》,杨荣刚要说《礼经》,李至刚说:“臣是明经出身,于各‘经’皆有所悟,圣上之意要有所侧重,我这个 左春坊大学士就讲《礼经》吧。”
“就依各位所言。杨荣随朕多处置一些军政要务,就不要在这上面花心思了。”永乐 进一步叮嘱,“列位切记,无论谁讲,讲什么,都要先备讲义,首先是相互阅校,然后几 位尚书、阁臣共同阅正,最后由朕御览,再行进讲。”
一套严格的进讲程序。谁要是有点歪心眼,想把自已的一孔之见传达给太子,简直是 太难了。
永乐言毕,下意识地一捋长髯,他为自已的周密布置而略显得意。应该是动作稍快了 些,旧衬衣的袖子又从黄色的外衣袖口钻出来,随即,永乐顺手塞了回去,未及缓手,又 露了出来。事关皇帝仪表尊严,大多数人都看在眼里,却不知如何是好。
永乐一把又把它掖了回去,一抬头,发现了群臣注意的目光,先是捉襟见肘般的不大 自在,继而灵机一动,借题发挥道:“朕贵为天子,就是每天十换新衣也未尝没有!穿着 旧衣,念念不忘地提醒自已,珍惜今天的来之不易。朕年幼时,尝见母后于宫中亲手缝补 旧衣,父皇见了就感慨道,‘皇后虽富贵之身,却不忘贫贱之时,勤俭如初,正可以为子 孙效法了。’朕是在恪守先训啊!”
解缙看了一眼皇太子,高炽马上心领神会:“儿臣谨遵父皇教诲,效法先人,将勤俭 之风传之后世。”
永乐“嗯”了一声,嘴角浮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永乐顿了顿,又说,“经筵的事就这样定了,从下月开始,由大绅先从《尚书》讲起。朕的感触是,《尚书》列五经之首,是上古之历史文献,多有为政之大要,追本溯源嘛! 朕几次讲过,帝王之学识贵在切已而实用,经筵之重要放在为政和治世之道上,举一反三, 触类旁通,不要在一些虚言文辞上花工夫。朕之所以钦定讲义,还要不厌其烦、三番五次地强调,盖因此间学问关乎子孙后世治世之德能,非同小可。秦始皇教太子以‘法’治,晋元帝授太子以《韩非子》,均是强其一点,不顾其余,倒把真正的帝王之道放在一旁、 废而不讲了。所以经不住风雨,遇乱遽亡,其教训刻骨铭心。列位谨记,朕要你们把太子 教成一个好皇帝,而不是一个好博士。”
“臣等谨遵圣谕,不负陛下托付之意。” 第一天做太子,永乐也是有意让高炽见识一下处理朝事,于是又滔滔不绝:“为治贵在识得大体。几日前,一篇奏疏中一字之误,言官马麟喋喋不休,琐碎甚矣!被朕好骂了 一通。吏治文书,业脞积累,人的精力时有不达,错谬原本难免,朕当时即说:‘今后有 数目日月等字错谬的,从旁改注,错处用印就行,此等琐事今后不必奏闻。’还是这个马 麟说,奏疏内有直言其事而不称‘臣’者,此类目无君王之辈应该议罪。议什么罪?臣下 有几人敢慢待皇帝,或许一时着急疏漏,绝非故意所为,谁见了,写在旁边就是了。”
“好一副率土之滨的博大心胸!陛下之宽泛非臣下所能及,如此一来我大明之文采飞 扬矣!”蹇义赞着,所有文臣也都随声投去无限的欣慰和赞赏,当然也免不了奉承之嫌。 此时,惟有丘福插不上话,干脆一言不发。他想不明白,一群酸腐文人的酸论和吹毛 求疵的谬论有什么值得皇上这么看重的,写不写“臣”有那么重要吗?建文的臣子景清毕 恭毕敬,还不是带刀上殿,欲置今上于死地吗!到最后,还得说刀把子最管用。想着五大 三粗的汉王朱高煦,他又瞥了一眼太子,用的了五年吗?汉王还不叫他滚出文华殿,能做个藩王也算他的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