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之际,魏无羡与蓝忘机结伴前往已然无人居住的龙胆小筑。
每月此时,他们皆会前来,将小筑清扫一番,稍作停留,待入夜后离去。
往昔,唯有蓝忘机一人会来,后来魏无羡察觉他每月总有一日会消失不见,遂偷偷跟随,方知蓝忘机每月消失之日,皆在龙胆小筑静坐。
观蓝忘机状态便知,此事不便直接询问,他只得转而向蓝曦臣探寻缘由。
经蓝曦臣告知方知,龙胆小筑曾为他们母亲所居,奈何母亲在蓝忘机六岁时离世,恰是魏无羡来云深不知处的数月之前。
因诸多缘故,他们每月仅能与母亲相见一次,蓝忘机对这一月一次的机会格外珍视。
母亲亡故后,蓝忘机状态极差,蓝曦臣曾与他明说,日后不必再去龙胆小筑,屋内已无人居住。
可蓝忘机不听,依旧每月前往,蹲于那片龙胆花旁静候,等那扇永不会开启的门。
即便他带回了魏无羡,有了新的牵挂,即便已然知晓“不在了”是为何意,他亦不忘每月前往一次,或许是在祭奠母亲吧。
知晓缘由后,魏无羡唯恐蓝忘机心中难受,特与他一同前往龙胆小筑。有人陪伴,总好过一人独坐。
本以为蓝忘机会拒绝,毕竟那是他母亲的居所,魏无羡不过一介外人,理应避嫌。
孰料他方才提出欲与之同去的想法,蓝忘机次月便带他一同前来。
他们一同清扫屋子,一同为屋外的龙胆花浇水。
无事可做时,他们一人抚琴,一人舞剑,默默相伴度过这一整天。
今日前来亦是如此,凑巧的是今日龙胆花开得正艳。
魏无羡蹲于那片龙胆花旁,听着不远处蓝忘机抚琴,不由自主地摘下一朵。
他行至蓝忘机身旁,问道:“此曲我从未于藏书阁的乐谱中得见,是你所谱写?”
蓝忘机面色沉静,应道:“是。”
魏无羡又问:“此曲可有名字?”
蓝忘机道:“有。”
魏无羡追问:“何名?”
蓝忘机道:“你猜。”
魏无羡一怔,心中思忖:“不得了,蓝湛何时会这一出了?他向来有问必答,鲜少对我有所隐瞒,今日竟要我猜,了不得了。”
他撇撇嘴,似有不满,“这叫我如何猜得?你不如直接告诉我。”
蓝忘机道:“不要。”
魏无羡无奈,道:“也罢也罢,你既不说,那我也不猜,再弹一遍与我听,总行吧?”
蓝忘机双手轻放于琴弦之上,道:“好。”
指尖拂过琴弦,清脆悦耳的琴音如潺潺流水般自他修长的指尖流淌而出,魏无羡静静地坐在他身旁,凝神倾听这悠扬的曲调。
他凝视着手中的龙胆花,又看了看蓝忘机俊美的侧脸,鬼使神差地将花插在了他的发髻上。
蓝忘机手上的动作骤然停顿,悠扬的曲调也随之戛然而止,魏无羡仍保持着为蓝忘机簪花的姿势,不禁有些窘迫。
他缓缓收回手,蓝忘机恰好侧过头看向他。
夜幕深沉,龙胆花宛如静谧夜空中的点点繁星,散发着幽蓝的光芒,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神秘而典雅。
如此花朵戴在蓝忘机头上,竟为他增添了几分清冷禁欲之气。
见魏无羡发愣,蓝忘机轻声唤道:“魏婴,怎么了?”
魏无羡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恢复往日的神态,“蓝湛啊蓝湛,你这容貌,无论配何花皆颇为好看,这要是走出去,不知会令多少世家女子倾心。”
蓝忘机闻言取下簪于发髻上之物,方知魏无羡适才为其簪了朵龙胆花。
魏无羡略有不悦,“取下做甚,如此甚佳,你就戴着嘛!此处并无他人,权当为我一人所见,可否?”
蓝忘机并未依他所言重新戴上,仅将龙胆花轻握于手,道:“无聊。”
“蓝湛!”魏无羡趋至蓝忘机身前,距离稍近,道,“你变了,往昔你从不拒绝我的!”
蓝忘机抬手轻叩他额头,两人相距过近,他顺势将人推离些许,以防自已难以自持。
谁知,他当即捂额,甚是委屈,“你打我!蓝湛你竟然打我!我再也不与你好了。”
见此,蓝忘机甚感无奈,如哄孩童般轻摸他的头,放柔嗓音,道:“别闹。”
魏无羡转头,双臂抱胸,“那你告诉我适才那首曲子何名,否则我当真不理你了。”
蓝忘机收手,沉默不语,偏就不告诉他此曲之名,更是丝毫不惧魏无羡会不理他,他深知魏无羡在其身旁片刻不得安宁。
须臾,蓝忘机再次抚琴,仍是适才那首曲子。
魏无羡闻音回首,见他执意不告此曲之名,又狠不下心真不与蓝忘机言语,只得于旁佯作娇嗔,试图哄骗出曲名来。
然而,他们二人于龙胆小筑所作所为,皆被远处大树后藏身的江澄与蓝曦臣尽收眼底。
就连蓝忘机安慰佯装气恼的魏无羡时,悄然将手中龙胆花别于魏无羡耳后的细微举动,他们亦皆看在眼里。
虽对他们关系亲密之事心知肚明,却未料会亲昵至此,也不知是否是蓝忘机过于纵容魏无羡,竟令其与蓝忘机独处时,毫无分寸。
江澄凝视着他们,眉头紧蹙,嘴唇轻动,“魏无羡这人行事总是这般不知羞耻,当真有失……你们蓝家的颜面。”
话至中途,他硬生生顿住,继而改口。
本想脱口而出他丢了江家的脸,却猛然忆起,如今他已非江家弟子,要丢脸也只能丢蓝家的脸。
蓝曦臣面露尴尬,轻声浅笑,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在他看来,真正不知羞耻的应当是蓝忘机,竟然会对魏无羡产生那样的心思。
不过以江澄的性情,若是让他知晓其中实情,恐怕会难以接受吧!
江澄忽然话锋一转,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忧虑,“不过,倒也挺羡慕他们的。”
蓝曦臣站在他身旁看着他,有些茫然不解,他与魏无羡如今也算挚友,平日里往来频繁,为何见到魏无羡和蓝忘机相处,会说出羡慕二字。
先前他就总觉得江澄看魏无羡的眼神有些异样,如今更是如此。这眼神与蓝忘机初遇魏无羡时相似,却又有所不同。
他看魏无羡时,虽满心都是思念,但其中似乎还隐隐夹杂着些许懊悔与歉意。
若是他弟弟,他还能读懂其心中所想,就是魏无羡,相处多年,他的心思,蓝曦臣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但这是江澄,他与江澄相处的时间不长,每次相聚皆是因为聂怀桑,也只是为了辅导聂怀桑的学业。
因此,他着实猜不透江澄心中所想,也不明白他因何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