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一来,男人就开始哭丧,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忘了自已才是那个施暴者。
来的那个警察很巧,正是刚刚询问音离他们的那个。见到两人,警官冷笑一声:“呵,哪儿都有你俩。”说着看了眼现场,“这又是怎么回事?打群架?嫌我们事情不够多?”
音离给他指地上的女人,简单明了地道:“家暴。警察叔叔,抓他。”
“……”警察叔叔嘴角抽了下,看看满地玻璃瓶,再看看满脸是血的女人,又看看仍被毛禺钳住的男人,很爽快地点了个头:“抓。”
一偏脑袋,示意自已手下小弟赶紧上。
一个年轻小警察气势颇足地道了声“是”便伸手解手铐。
那男人号丧似的高声叫了句:“秦兰!你是死的是不是!”
闻言,那女人浑身一震,果然一下扑过去拦在男人的身前,两手不停比划着。
那不是哑语,音离无聊时也学过哑语,这妇人就是言简意赅的胡乱比划,只要人能看懂就行,她比划的意思是——不要抓他走,我没事。
“……”无语的同时音离想到,这既是说,这个女人,很可能不是天生的哑巴。
既不是天生的哑巴,那就是后天的人为,难道是被这个男人给害的?
音离生平最厌恶男恶女,眼见这男人还穿着一双拖鞋满脸暴戾,就怒从中来。
若不是现在到处都是摄像头她动手以后很麻烦,早给他揍得满地找牙了,而且是真的找牙……
哎,她叹了口气,对那女人耐心道:“你当真不怕他打死你?”
女人摆动的手愣住,眼睛也瞪住。
男人骂:“这是我们的家事,关你们锤子事!你们是哪里来的腌臜东西烂&&货,敢打你爷爷我……啊啊啊啊……”
毛禺使劲拧住他的手,不让他继续口吐芬芳。
女人则瑟缩了下,小心翼翼回过身。那男人恶狠狠地给她递眼色。
“眨什么眨!来,我看看你眼睛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那男警察突然站到男人女人的中间,隔开了两人的视线。
音离心生赞赏:好警察!又道:“警察叔叔,现场都这样了,还这么多目击证人,这人还不能抓?”
谁知警察回头瞥她,似笑非笑道:“要不你来抓?”
音离一噎,觉得这警察简直不像话,谁的话都怼,刚还觉得他正义呢。正要开口辩驳,却见男警察的表情忽然定格,双眼发直。
他眼珠滑向一旁,似乎非常难以置信……在他不可思议地缓慢转身想看清凶手的同时,音离看见他身后那个年轻小警察,正一脸狞笑,右手放在男警官的后脑勺上。
他对音离笑了下,再伸手一拍那后脑勺。男警官浑身发颤,口中发出骇人的呜咽和血沫,瞪圆了双目,往一旁歪倒而去。
“霍霍,又死一个。”小警察脸现戏谑的笑容,和之前电梯出事之前走出去那老大爷的笑容一模一样!
警官侧身倒地,音离这才看见他后脑勺上深深嵌着两个翠绿色的玻璃渣,鲜红血液汩汩而出。
围观人群万万没有料到会有此节,惊骇片刻后,顿时慌乱尖叫着后退。
有人反应快,见状不对立刻逃了。却也有胆大的拿出手机拍视频,边拍边解说,手抖声音也抖,像是生怕错过了这泼天的富贵,宁可拿命相搏。
音离怒不可遏:“你,找,死!”敢在她面前行凶!身形一闪直冲小警察而去。
但她其实也知道,这根本没有什么用。只要没妖力,她就完全无法阻止那恶妖的离去。
小警察被音离钳住手臂后果然高声痛呼:“啊啊啊……痛痛痛……”
这声音听起来,妖已从他身上离去了。
音离气恼,却听见另外一个方向的楼梯间传来惊呼之声,她身形一闪,蹿了过去。
一青年男子站在楼梯半腰处,冷静地看着滚下楼梯的另一个女人。
他回头看向音离,再次露出得意的戏谑微笑。
毛禺也及时跟过来,音离本想推开他,避免他被恶妖所侵,忽又一想,将他往自已身边一扯,闭眼驱动妖元出体。虽仍是只能在一个极小范围内打转,却感到妖元场正在遭受一阵猛烈撞击,那是一只妖元想要进攻,却被无形的屏障阻隔在外的凶猛震动。
音离愤怒非常,却又无计可施。恶妖再次附身在楼梯中间那人的身上,微微偏头,说了句和之前碰到的白大褂同样的话,但这话是对着毛禹讲的:“有意思。”
说完这话,那人垂手,袖中滑落一把水果刀,毫无征兆地朝音离方向飞掷而来,速度之快引起空气震荡,兵刃破空之声在楼梯间回荡。
音离拉着毛禺堪堪闪过,还未及有更多举动,那人便已经冲至面前,拳头直罩面门。
眼看躲闪不及,拳头却被一脚踢开。毛禺一把将音离轻松拉到身后,和那人速度飞快地拆起招来。
音离稳住身形,双手叉腰狂喘气。
气还没喘匀,又发现身后有股杀气袭来,她闪身就是一拉,本想对身后之人来一个过肩摔,却不料对方早已猜到她的招数,下盘稳而不动,音离耳边再次传来一声令人浑身绽起鸡皮疙瘩的嬉笑。
这一次,是个年逾六十的老太太。
这样也行??但音离不能伤残老弱啊。
她只得放弃进攻,不断闪避。但是恶妖开始不断在人群中变换,攻击也不知会从何处突然袭来,音离左支右绌,颇为恼火。而且这副身体未经从小训练,本就不趁手。
虽然毛禺身手不错尚能助她一阵,但恶妖如一团无形烟雾在人群中飞速窜逃,毫无规律,趁机偷袭,且永不断绝……音离毛禺对人都有手下留情,对方却招招凶狠,这样打下去,岂不是累也将人累死了?
将一年轻女子摔出去后,音离忍无可忍,道:“打住!朋友,有事说事,有冤报冤,我打不动了!”
这年轻女子本是上来看热闹的,却遭这无妄之灾。闻言,她果然收了手,神色忽地冷肃,道:“你说对了,的确有冤。”
音离朝毛禺招招手,示意他站到自已身边来。毛禺乖乖走到她身后,见她气喘吁吁,还伸手扶了她一把,生怕她下一刻就会体力不支倒地不起。
音离抚着胸口道:“什么冤,说来听听,我帮你解决。”
女子似是不信:“你?你们不是从来不肯多管闲事的吗?”
音离愣了下,消化了片刻,知道这只小妖大概又将自已误会成智族了。
她也不反驳,摆摆手,道:“那也不绝对,你先说了,我自有考量。”
对方没有说话,似乎是在考虑。
音离又道:“再说了,你这样……这样……”音离指了指倒了一地的路人,“你这样毫无顾忌,就不怕被抓回去关起来吗?”
小妖直直盯着音离,然后不屑地笑了下:“我不在乎。反正现在族内的大人们都忙得很,没空管我这种小喽啰。”
音离心里戈登一下,一团糟?什么糟?难不成是内讧了?
思索间,小妖已经往前走,音离警惕地看着她,她却走向一旁,踩着个不知何时被打翻在地的人,拖鞋脚尖压在人脸上,音离听见一声呜呜的哭泣。
因为背对着,音离一时没有认出来,那被踩在小妖脚下的,正是刚刚那被男人家暴的中年妇人。
小妖大声吼了句:“起来!”吓得在场所有人都缩了缩。无端被小妖附身打了一通的人们则或惶恐或惊惧地把自已缩成更小的一团。
那中年妇人闻言哆哆嗦嗦从地上爬起来,缩靠在墙脚,鼻青脸肿的身体不住发颤。
毛禺动了动,音离冲他摇摇头。
恶妖女子微微躬身,问道:“你还记得张晓慧吗?”
中年妇人原本两眼无神,一听这名字,瞳孔微缩,她惊讶地抬眸看向被妖附身的女子,看着看着,忽然咧嘴无声笑起来。
她满面血污,头发凌乱,本是一派楚楚可怜,这一笑,却带着三分了然七分诡异。她颤颤抬起手来,口型道:“原来是你……”
恶妖女子一脚踩住她的腿,那腿上不知何时插上了一把刀,细看能发现,正是方才楼梯间里破空而来的那一把。
刀柄被继续往下踩,中年妇人抱着痛处无声哀嚎,汗泪齐飞。
音离虽说终于看清了些什么,但还是于心不忍:“喂!”
恶妖女子扭头看向音离,眼角滑落一滴泪,与她现在妖冶的笑容十分格格不入。
然而就在此时,楼梯处传来细微但纷杂的脚步声,是更多警察支援上来了。
这一回,来的是特警,首先露出楼梯口的是一个黑漆漆的枪洞。
音离和恶妖自然都已察觉,女子眼神一凛,看起来又要发作,音离忙劝道:“别冲动,你信我,我替你伸冤。你再这么折腾下去,怕你自已也要遭殃的。”
“……”恶妖女子凝神思索了片刻,神色终于松动:“也是,我还没玩儿够呢。”话音刚落,整个人便如一摊肉泥往地上倒去,却听耳边传来妖元的传信:“想知道真相,来顶楼找我。”
“……”
四周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再感受不到任何妖元的骚扰。只能听见呻吟低泣声和警察用喇叭传来的喊话声:“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
音离重重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好在有毛禺撑着,否则真是要倒了。
一晚上两进警察局,音离累得几乎虚脱了。好在今晚的晚饭吃过了,否则真要累得再死一回。
等录口供期间,她抱着自已的猫靠着毛禺的肩膀睡得口水长流。被叫醒时发现毛禺手里拿了张纸巾,正给她擦嘴……
音离接过纸巾,迷蒙着一双眼,微微一笑拍拍毛禺的后脑勺:“有前途。以后姐姐罩着你。”
毛禺:“……”
猫是后来下去找到的,还是可怜兮兮缩在墙角处,还好没被人抱走,大概因为没人顾得上吧。
因为目击证人足够多,音离和毛禺都是见义勇为,问了话,得了几句表扬后,他们终于再次出了警察局。
站在警察局门口,音离回头望了望,想到那个无辜惨死的警官和那个可怜的小警察,哀叹道:“太悲剧了,一死一冤。”
毛禹默默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音离顾不上他,只是在想,如果自已妖力还在身,倒是可以一次修正所有在场人的记忆,再让人把摄像内容销毁就行了。那样的话,那个无辜的小警察就不会背上故意杀人的黑锅了。
也不知道那小警察结婚了没有,家里有小孩子没有……
可现在,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叹了口气,拉着毛禺走出警察局。
毛禺问她住在哪,音离却道:“今天的事情,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