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复发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
大竹峰，吊脚楼，月上东山。
经过蒙面老者大半年的悉心照顾，张豆蔻的脸色逐渐恢复，身体也不像之前那样不受控制了，只是依旧畏惧阳光。
特别是月圆之夜，她的整张脸又变得惨白无血，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
“孩子，你已经很不错了”，蒙面老者对仍旧在床上昏睡的张豆蔻轻声说道，眼中流露出一丝欣慰之色。他转过头，目光凝重地望着张小凡，缓缓说道：“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努力克制自已，克制自已对嗜血的渴望。然而，要彻底祛除体内魔性，以老夫之能也是无能为力。”
张小凡心头一震，面色苍白如纸。他紧紧握着拳头，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自责：“如果那日自已没有坚持下山卖炭，家人也不会遭此不幸吧？此刻再怎么自责也是无济于事，如果不能找到解决办法，豆蔻将会陷入不人不鬼的万劫不复之地。”
蒙面老者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魔性深入骨髓，想要将其驱除谈何容易？但我们绝不能放弃希望。或许有一天，会有奇迹出现，让她重获新生。”
张小凡默默地点点头，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寻找治愈张豆蔻的方法。他要为她哪怕是上天入地也要拼尽全力，只因为张豆蔻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亲人。
“前辈，这么说来，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蔻妹她，她岂不是……”，张小凡说着说着，眼泪忍不住在眼眶打转。
只见蒙面老者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子，他慢慢地迈开步伐，在竹制地板上发出清脆的脚步声，仿佛每一步都蕴含着深深的思考。
蒙面老者走到窗边，停下脚步，一只手轻轻托起下巴，陷入沉思之中。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透过面纱，凝视着窗外幽暗的竹林，似乎在寻找某种答案或启示。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张小凡屏息以待，用期待的眼神注视着着蒙面老者的背影。
过了许久，蒙面老者黑色面罩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他猛地转过身来，面对着沉睡中的张豆蔻和床边的张小凡，悄声说道：“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以毒攻毒！”
这句话声音虽然不大，却如同寂静黑夜中一道惊雷，，让张小凡心头大震。
张小凡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位神秘的蒙面前辈，接着用力点了点头。
“世上鬼物妖怪，按其道行深浅分为三种。炼境、化境和神境，即分别对应的炼妖，化妖和妖神。有些孤魂野鬼，怨气冲天，百余年也不肯投胎转世，每到月圆之夜，天地阴气最重之时，对月呼吸吐纳以增进修为，并减少自身痛苦”，蒙面老者幽幽说道随即示意张小凡朝窗外望去。
只见皎洁的月光下，一条巨蟒盘踞在一片黑节竹顶之上，它的身躯宛如水桶那么粗壮，浑身覆盖着一层漆黑的鳞片，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仿佛黑暗中的幽灵。此刻，它正高昂着那巨大的蛇头，对着一轮明月吐纳，脸盆一样的大口里火红的信子不断伸缩，犹如燃烧的火焰。
“啊”，张小凡几乎叫出声来。
“不必害怕，孩子。它仅是一只普通炼妖，你所见只是一种残留的神识，自然不会伤人。它是老夫百年前砍柴所杀的蛇妖，怨气不散所化”，蒙面老者安慰道。
“化妖呢？”，张小凡焦急地追问道。
“化妖，就是那些修行长达数万年的妖怪鬼物。只有那些有灵性，而且即使肉身死亡数万载，道心仍坚如磐石、神识不灭的生物才能达到此种境界。此种最高修为的鬼怪，可以避过转世轮回，修成肉身的同时，还会保留部分前世记忆，不过它们还是会以活人血肉为食”，蒙面老者继续说道。
“前辈，我懂了！上次袭击草庙村，残杀我家人的应该就是化妖了！”，张小凡回想到上次草庙村中，家人和村民被蚕食殆尽，血液被吸干的场景，若有所思地愤愤说道，又接着问道：“按照前辈所言，以毒攻毒就是用化妖的血液做药引给我妹妹祛除尸毒吗？”
“果然孺子可教，大致如此”，蒙面老者欣慰地感叹。
“我难道也是鬼物或者妖吗？即老前辈所说的化妖？”，张小凡内心深处忍不住悄声自问道，脑海深处重重叠叠的记忆涌现着，放佛是光年之外、千亿万载之前一样，似曾相识、无比熟悉，认真去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那些面孔和名字虚虚实实,朦朦胧胧，如梦似幻。
“不过如果身中化妖尸毒，普通鬼怪的血只能延缓尸毒蔓延。只有妖神的血液才才能真正祛除尸毒”，蒙面老者眉头紧锁地说道。
“这样说来只有妖神的血才可以，可这茫茫世间，哪里能找到呢？”张小凡说着，不禁惨然不乐。
看到张小凡陷入了沉思，蒙面老者继续说道：“所谓妖神，比化妖修为更高，乃是天地至阴至邪之气所化，天地污浊邪怨经过数亿载时间凝结、蜕变，最终横空出世。妖神的出世，每次都是天下浩劫，四亿七千万年前大肆进攻中土的兽神即为妖神的一种。”
张小凡静静望着竹床上妹妹那张苍白的脸，默不作声。
夜更深了，一轮圆月高挂，照得青云山七脉山峰雪亮雪亮的。
若在往常张豆蔻这时候已经起来了，她通常会帮助蒙脸老者给火塘添一些碎竹，或者擦拭地板，有时候也会一个人怔怔地坐在台阶上望着远处的竹林陷入沉思，而此刻却依旧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蔻妹不会有事吧？”，张小凡站在床边担忧地对身后的蒙面老者说道。
“她只是体内的尸毒复发了，月圆之夜，尸毒最是凶恶”，蒙面老者缓缓地答道，突然黑面罩后面双眼精光大盛。
（二）牛头怪
苍穹中一轮圆月，依稀可见两人御风而行的身影。
不久只见蒙面老者和张小凡二人稳稳抵达小竹峰山巅。
望月台依旧，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处子，遗世独立。
皓月高悬，月华清辉洒下平台，皎洁如仙境。小竹峰后山，仍如亿万年前那样遍布着茂密的墨绿泪竹，细长的竹身上遍布着粉红色的小斑点，宛如温柔女子伤心的泪痕。
望着月光下的满山泪竹，万亿年前的朦胧记忆在张小凡脑海中荡漾开来，恍惚间看到一个蓝衣的美女在望月台上俏然而立，只见她肌肤胜雪，冷若冰霜，一整山风拂过，蓝色裙摆像九天仙子一样散漫开来，可望而不可即。
“雪琪，是你吗？”张小凡失声喊道，踉踉跄跄朝望月台上奔去，结果未及触碰她，下一秒蓝色女子随风消失不见。
“那是你千万年间，内心深处不灭的执念，一切都是幻觉”，蒙面老者站在一株水桶般粗壮的高大泪竹上冷冷说道。
张小凡站在望月台上，望着远处云海升腾映着如雪明月，怅然若失。
“这山头上，除了石头和竹子还是当年的旧物，一切都不复存在了”，蒙面老者有几分忧伤地感叹道。
正在这时，一个头大如斗的牛头鬼正悄无声息地从台下缓缓朝张小凡爬来。
只见它青面獠牙，牛头人身，面目狰狞恐怖至极，嘴角还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它的身体庞大而笨拙，头顶一颗肉球发出荧荧红光，每一步都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整个望月台都在颤抖，背上摇摇晃晃挂着许多血色的触手，一股浓烈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令人忍不住作呕。
张小凡慌忙祭起诛仙剑，一道青光护住自已门面，屏气凝神默念玄清道口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
突然感觉自已腰部被什么死死箍住，张小凡大吃一惊，低头只见那怪物的触手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地下穿越而上，直至把自已腰身紧紧困住。
张小凡周身的青光消失不见，被恶鬼用触手抓着，一点点朝自已涎水横流的血盆大口里拉去……
蒙面老者站在巨大泪竹枝上，依旧冷冷看着。
“啊，啊”，张小凡感觉浑身要被那触手箍碎一般，奇怪的是此时脑海中先是浮现出那蓝衣女子在望月台上低头凝视远方云海的绝世容颜，忽然下一刻又见一身穿水绿衣衫的女子，细眉雪肤，腰悬金铃沉睡在石窟之间……
一阵山风拂过，张小凡意识略微清醒了一些。
“前，前辈，替我照顾豆……”，张小凡再也发不出声来。
眼见张小凡距离那牛头怪物仅有咫尺之遥，蒙面老者身如鬼魅，从泪竹上飞身而下，手中三枚泪竹叶如离弦之箭，携带着破空之声，激射到怪物身上。
只见捆住张小凡的众多触手瞬间碎裂开来，散落在满地。而牛头怪物那巨大的眼珠已经被剜去，只剩下两个硕大空洞的眼洞，里面还流淌着黑色的污血，显得异常恐怖和恶心。
牛头怪物吃痛，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长啸声，声音震耳欲聋，接着翻滚着庞大的身躯，朝着张小凡所在的方向压过来，带着无尽的怒气与杀意。
张小凡翻身堪堪躲过，顺势反手一剑朝牛头怪脖子上挥去，只见斗大的牛头滚落下望月台，怪物的整个身子也轰然倒地不起……
大竹峰，吊脚楼。
蒙面老者在竹碗里的草药里加入几滴牛头怪的鲜血，整碗汤药顿时散发出一阵奇异的香味。张小凡连忙接过碗喂给张豆蔻服下。
不消片刻，只见张豆蔻脸色逐渐红润起来，她睁开明亮的大眼睛，这时才悠悠转醒。
竹屋里响起一声亲切的呼喊：“哥哥！”
张小凡喜极而泣，紧紧地抱住了妹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