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凉,一棵开了梨花的树上睡着一个青衣女子,凤倾落手里端着酒壶,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倒,再往下看,已经喝了一、二……六,六坛,她喝了那么多酒,头有些晕沉。
她的左手在眉头处揉了揉,自言自语道:“骗子!”
骗子?先前在回来的路上,凤倾落在路边听见声响,便给江枫说了一声,让他在此地等候片刻。
她走到竹林深处,眼前出现一名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黑袍男子。
黑袍男子转身看她,瞳孔骤缩,缓了一会,道:“你怎么在这里?”
凤倾落觉得有些可笑,反问道:“这路又不是将军府开的,我怎得不能来了?”
黑袍男子便是少将军凤无忧,他扫了凤倾落身后竹林里黑衣人一眼,冷声道:“跟踪我?”转而看着她道:“瑾王派你来的?”
“不是。”凤倾落肯定道,“你以为你与太子干的事我和殿下会不知道?用得着跟踪你?”
凤无忧冷嘲热讽,“他连这种事也敢说与你听。”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还知道凤无双的事情。”她凑近凤无忧小声说道:“她的时间不多了吧,你竟然还是这般悠闲。”
“与你何干?”
凤倾落冷笑一声道:“本来是与我无关的,可我一想到,她是被你养着长大的,我就感到有些遗憾呐。”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替哥哥忧心。”
这一声哥哥叫的,把凤无忧的思绪不知道拉到了哪里,他这些日子刻意避着凤倾落,只是不希望因为自已再次让她受到伤害。
说罢再没有管凤无忧如何,便转身离去了,她不是没有察觉到身后的人,只是不想横生是非而已。
没想到,萧岚还是不信任她,明面上是让江枫保护她,实际上是让他监视着自已的一举一动,凤倾落自嘲一声,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们信任么?
她回到瑾思殿,天色也渐黑,她心里着实不舒服,便将身边的人都打发走了。
她在桃花树上喝着闷酒,谁也没有瞧见。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无故的背了个黑锅,换谁不冤啊?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已看开,可一想到自已最亲近的人因为她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而痛恨自已,她的心就同蚂蚁爬般痒的紧。
她手中的一坛酒再次饮完,抬眸便看见了天上的月亮,笑着道:“今晚的月亮可真圆!”
“唰-唰-唰”
“咔嚓-”
几道声音传入她耳中,“这声音是有人在练剑?”虽是疑问,却是肯定了,她左胳膊搭在后颈,身体身体斜着看了过去,明明是黑夜,底下的男子却依旧闪着光。
“哥?”这男子与幼时的凤无忧一样,在庭院里练剑,那个时候,她就坐在旁边看着他练剑,练完后,凤倾落还会给他倒茶水喝。
“小落,别担心,有哥哥在,定会护你安然!”
“小落,你看,哥哥给你准备的。”
“小落的职责便是在家里等哥哥,而哥哥呢,便是日日守着小落。”
幼时的话一句句浮现于凤倾落脑中,让她感到很可笑,“呵”的一声让她不经意之间翻了个身,可这树枝细的紧,她这一翻,“刷”的落了下去。
黑夜里练剑的男子也听到了声响,随即过去接住了凤倾落,凤倾落双手套在他的脖颈处,腰被男子牢牢的抱住,而她的眼睛却是紧紧的闭着,似是在害怕。
这黑夜的角落里还有一位身着黑衣的少年,刚伸出的脚又收了回去,不由地紧了紧拳头。
“你喝酒了?”萧岚看着满脸通红的她问,他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听见熟悉的声音,凤倾落这才睁开眼,自已站稳,道:“我没多喝!”
他听着这句“没多喝”看着满地的酒坛子,这起码有八坛了吧!他笑道:“你怎么上去了?还在这儿偷喝酒?”
“才不是偷喝,我只是……只是……”
他应道:“行行行,你没偷喝。”
怎料凤倾落突然靠近他说:“你练剑的样子和我哥哥一样好看。”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也能让角落里的黑衣男子听见。
“小落!”黑衣男子一顿,在心里暗叫。这男子便是方才的凤无忧了,他看凤倾落的样子,有些担忧,索性跟了过来。
“你哥哥,凤无忧么?”萧岚问她。
“我哥哥可厉害了!可他,他……”
“他怎么了?”
“他讨厌我。”就这样说着说着凤倾落便哭了起来,哭声传入凤无忧耳里,刺耳极了。
“哥?”也许是酒喝的多了些,有着些许醉意,竟然把他认成了凤无忧,上去就把他抱住,生怕眼前的人会不见了。
“你听小落说,我真的没有推妹妹,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是她自已,一定是她自已跳下去的。”她边说边哭,凤无忧又何尝不知道当年的事就是有人一手设计的。
萧岚听着她说的话,陷入思索,原来在府里的人看来,二小姐落水一事是她所为,那事情便想的通了。
“你不是说,你会护小落安然的么?小落都被娘亲赶出府了,你都不来找我,你说话不算数,你骗人!”她的这些话直接讲给了角落里的凤无忧听。
原来她不是失踪了,是被将军夫人赶了出去,所以她才不认将军和将军夫人的。那么将军知道么?
听着这番话,萧岚有些许震惊。
“你们都不信我,你也不信我,我以为阿娘不要我了,至少你会要我的,可是哥哥,你知道这十年来我是怎么活下去的吗?”她越说越激动,“我没有想过要恨你们,可是……你们都抛弃了我,就该……”付出代价。
梨花从树上落下,落在了凤倾落手心中,她看了一眼,轻声道:“梨花都开了,你还不来找我。”
……
十年前的一天,凤无忧被自已的母亲苏浅沫叫了出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他去找凤倾落,与她说好,“小落,哥哥有点事,出去一趟,你在家里乖乖等我回来好不好?”他摸着凤倾落的头轻声道。
“不,不要,哥哥你别走,我怕。”凤倾落抓着他的手,不让他离开。
“小落别怕,你看梨花快开了,待梨花开时,哥哥便来找你。”凤无忧与她说了好一会儿,凤倾落才放下心来。
“原来……她一直都记得。”凤无忧感叹道。
可是他也后悔了,苏浅沫以考察功课为由,将凤无忧放在自已的眼皮子底下。凤无忧几次三番想要去看小落,都被阻止了。
凤无忧无奈,只得作罢,但就是这么一日,他听说是自已的妹妹落水了,而且还是小落推下去的。
他想去找小落,但却被阻止了,他被苏浅沫逼着呆在了凤无双的身边,凤无双在昏迷中,凤无忧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听着自已母亲的话。
人人都说二小姐落水一事是凤倾落所为,没有人相信她,她那个时候一定无助极了吧?
凤倾落是他一手带大的,她是什么样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凤倾落回府那日,凤无忧并不在府里,等他回来后,他听到的是凤倾落要嫁人的消息,他真的很想去见她,想去告诉她:“小落,你若不愿意嫁,哥哥会带你离开这儿的。”
正当他出门之际,苏浅沫就站在门口,看着他背上的东西,严肃地问:“你准备去哪?”
凤无忧当没听见,未曾回答,将门关上,苏浅沫又问:“我问你呢!”
苏浅沫这样一问再问,他也只是淡淡的回答:“不去哪里。”
苏浅沫走到凤无忧跟前,将他背上的东西扯开,里面的东西都是女子的衣物,还有一些首饰,她笑道:“你去找她,找她干什么?”
“我要带她走,离开这儿!”凤无忧坚定的说。
“你别忘了,若是她离开了,那嫁的就是双儿了。双儿自小与你待在一处已近十年,而她和你分离了十年,十年足以改变很多,你真的想让双儿去吗?”在凤倾落失踪之后,凤无忧便把凤无双当做凤倾落对待,若非是一个人生的,真的不敢相信,他们二人除了性格不一样,相貌是格外的相似。
见凤无忧犹豫着,苏浅沫又道:“就算你能忍下心来,那双儿呢?你知道的,双儿自小与太子就……你这样是想置双儿于死地啊。”
凤无双与太子从小一起长大,二人感情一直以来都很好,都会说她是未来的太子妃,而凤无忧因着这层感情,太子对他也是另眼相看的,对他也如亲兄弟一般对待。
“可你这样也是想至小落于死地!”凤无忧说道,“瑾王与太子从来都是敌对的,将来有一天双儿也会嫁过去,将军府只会是太子的,而瑾王又怎么会留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做王妃,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凤无忧也不能说,他现在必须找到两全的法子。
“无忧!”苏浅沫有些生气,“你今天刚回来,难免有些劳累,早点休息吧!”
说完,随手布下一个结界,便离开了,独留凤无忧一人在这,凤无忧小声说道:“娘十年前就关我一次,十年后你还要关我一次。”
……
“虽然你哥哥不相信你,但本王信你。”萧岚盯着她坚定的说。
凤倾落却把他推开,愤愤道:“骗人,你明明派人跟踪我。”
这一刻,他沉默了。他并没有想过要跟踪凤倾落,只是觉得现在她的身份不明确,让江枫跟着更安全一些罢了。
凤倾落突然感觉头晕晕的,直接倒在了男子的怀里,“疼。”声音柔软无力。
“你哪里疼?”他温温柔柔的问,怀里的女子如一块宝一样,躺在他的怀里安安静静的。
“我感觉我浑身无力,疼的……慌!”说完便是昏了过去。
角落里的凤无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男子静静的看着怀里的人,不禁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以后不准你喝酒。”喝了这么多酒,不难受才怪!
他看向树底下那七八瓶酒壶,又看了看怀里的女子,叹道:“酒量不错!”可这终究是醉了,不过刚才的她比平日里的样子更惹人怜惜了些。
萧岚将她打横抱起,送往了瑾然殿,去瑾然殿的路上,怀里的女子很是不安分,老是往他怀里钻,好似只有在他身上,才会觉得有点舒服。
……
次日一早,阳光照进瑾然殿凤倾落的屋里,她穿着薄薄的一层睡衣躺在床上,脸上的红已经褪去,确是白的怕人。
“师尊,我要下山了!”她穿着浅蓝色的窄口衣袍,她跪在一个男子的身后,拱着手,说起话来很恭敬,却少不了亲切。
“嗯,一路小心!”他就是凤倾落的师尊夜渊,他穿着黑色的衣袍,他转身看向凤倾落,眉宇间的凌厉是掩盖不住的。虽是短短的一句话,也不知暗藏了多少心思。
夜渊说话的语气不同他本人一样凌厉,而是带着几分温柔。
她抬手挡住阳光,眼睛慢慢的睁开,坐了起来。
算算日子,她离反噬的日子不远了,得想办法快点离开这里。
她捏了捏紧皱着的眉,又摇了摇头,昨夜喝的酒着实有些多了。
门被人推开,见走进来的的凝香,不知道怎的却舒了口气。
“王妃,该更衣了。”凝香拿了一件浅蓝色的衣裙走了进来,凤倾落说要那件白色的,凝香在柜中取出了白色纱裙递给她,“你先出去吧!”凤倾落的声音有些干涩,定是因为昨夜酒喝的多了的缘故。
她运转灵力,发现自已体内灵力已经开始堵塞了,感叹道:“看来反噬就快了,不过换件衣服也这般吃力。”
门再一次的被人推开,这次倒更像是被人踢开的,她眉头紧皱看着走进来的紫衣少女,以为是来找茬的。谁料那女子往桌子上放了一碗汤,道:“皇嫂昨夜酒喝的多了,皇兄送你回来后,便一直不安宁,直吵着头疼,我给皇嫂熬了醒酒汤,趁着还没有凉赶紧喝了。”通身的贵气,还有这端庄的礼节,让她感觉到了危险。
一口一个皇嫂的,叫他叫的也如此亲切,想来这女子便是婉宁郡主萧婧了。
凤倾落从她口中得知自已是被萧岚送回来的,有些担心,努力回想着昨夜的事情确是想不起来。她端起面前的汤,没有犹豫直接喝了。
她现在还在瑾兰宫里,出了事自然和她脱不了关系,所以这汤便不会有问题。
她喝完之后,有些难以置信的开口问:“他送我回来的?”
“当然了。”萧婧肯定的回答道,见她的脸色不太好,又补充道:“皇嫂昨夜可是拉着皇兄不肯放手,直到今晨的时候才松的手。”
竟是这般!她又抿了抿嘴唇,道:“那我有没有说什么?”
“说什么?皇嫂该说些什么?”萧婧试探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