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找到叶家村的人吗？？”
灯火下，高展的表情很是焦急：“陈加宁，你这两天在平城寻找，没有一点消息吗？？？”
陈加宁面有愧色，道：“这两天我到处找了，没有一点消息。”
高展叹了一声，当初叶家村逃难，自已明确让他们前往平城。
此去大半年，而今一点消息也没有，这怎么能不让高展心焦。
想到叶村长，当初要不是他的铁甲，自已一行人早就玩完了。
“行了，晚上大家好好休息下，明天我亲自去找！！！”
天微亮，高展四遣众人出城寻找，只带了肖家旺一人往城南寻去。
城北为达官贵人之所住，叶家村的数百人口，没有可能住在城北。
而城南是贩夫走卒聚集之地，应该能打探到一点消息。
两人在肮脏的城南贫民窟走了半天，视线所及全是骨瘦如柴的贫民，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众人行至一饭庄，高展腹鸣不已，一早上米水未进，忽然闻到饭庄传来的菜肉香，便在店内找了处空位，与陈加宁坐了下来。
“掌柜的，你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陈加宁大咧咧道：“好菜好酒尽给我端上来，老子有的是钱。”
却见一个面皮枯黄的老者，说话四处漏风：“小店只有和骨烂和不羡羊。不知道两位大人，要吃哪一种？？”
高展自顾烦心，倒没到注意听老者说话，陈加宁急燥道：“哪来这么多花样，你没看我家大人饿了吗？？全部都上！！”
黄皮老者嘿嘿一笑，露出掉光牙齿的烂嘴，“好咧！！客官稍坐片刻，菜肴即刻上来。”
一个饿得只剩一副排骨的大半姑娘，凑近老者道：“爹爹，这些贵人真是奇怪，好好的牛羊肉不吃，要来这里吃和骨烂和不羡羊，真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黄皮老者给了那姑娘一个爆栗，喝道：“大人们的事，哪是我等小民可以揣摩的，也许人家山珍海味吃腻了，来这里尝尝鲜。”
“啊―――――”
后厨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呛！！！”
“什么事情？？！！”
这声尖叫把高展的思绪拉了回来，朝陈加宁使了个眼色，陈加宁持刀冲入厨房。
高展也跟在后面，在看清眼厨房状况之后，高展扶墙半蹲，呕吐不已。
十数个面目呆滞的女人和小孩子，麻木的看着不远处：一个妇人右臂尽断，血流如注。
那妇人痛得大声喊叫，满地打滚。
好一个血腥厨房！人间地狱！
那厢边，三个大汉自提着尖刀，各抓着一个女人。
其中一个大汉，手里赫然抓着一条胳膊。
“吃食魔，吃爷爷一刀！！！”
陈加宁见状血气上涌直冲脑袋，举着钢刀，就要一刀解决了那痴蛮汉子。
“大爷饶命！！！饶了我爹吧！！”
斜刺里，不知道哪里冒出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只见她泪涕糊面，紧紧地抱住陈加宁的大腿。
陈加宁愣了一下，转头看着高展。
高展稳住心神，颤抖着声音道：“你们这些杀人卖肉的混蛋，不怕官府整治吗？？？？”
那黄皮老者吓得魂不附体，急忙道：“小人做的是合法的生意，不曾违逆官府啊！！！！”
高展心神剧震，以前读书时看过菜人市场，没想到，今天竟然真的碰到了！！！！
现在的平城，虽然说不上有多安全但城中的粮草应该足够的，不应该发生这种事情啊！
高展拖了条凳子坐下，看着眼前十几个麻木不仁的妇孺。
这些人，眼睁睁看着同伴被杀取肉，也不闹，不跑，这是何道理？？
“你说？怎么回事？？”
高展一指黄皮老者，“合法？？？官府知道这种事情？？”
陈加宁急忙救治那断臂妇女，她本来身弱，这一刀便要了她的命。
老者哆嗦道：“六镇大乱，有很多流民逃难到平城。可是他们穷得要死，哪有钱买粮吃！！所以，所…………”
老者声音越来越小，直至不可闻。
“说！！！大声说！！”
高展狠拍一下凳子，把老者吓了一跳！
老者急忙道：“眼见要被饿死，这些妇孺就被家人卖为菜人。老汉我是正儿八经的做生意啊，出入城门，还被官兵收了菜税！！”
高展咬牙切齿，脑袋上青筋暴起，清晰可见。
平城这帮混蛋！！！！
这些家族明明这么有钱，平城也不缺乏粮食。
可这群混蛋，就是不开仓救济，让妇孺成为菜人？？？？
他们的良心，难道被狗吃了吗？？？
高展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知道，这个时代很操蛋。
但是，他没想到，能够操蛋到如此地步！！
回想昨天那二十四家族的人，个个油光满面肥头大耳的，更是一掷千金竞购神药。
想此种种，高展此时恨不能提着刀，将他们一个个全部砍死。
“夫妇年饥同饿死，不如妾向菜人市。”
“芙蓉肌理烹生香，乳作馄饨人争尝。”
“不令命绝要鲜肉，片片看入饥人腹。”
高展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头发根根直立。
早听闻乱世离人不如狗，却不曾想是如此的残酷！！！！！！
高展忽然想到这首菜人哀，心中满是悲愤。
“行了！！”
高展看了一眼吓得尿了裤子的黄皮老板。
对他而言，菜人饭庄真的只是一门生意。
如果不是形势恶劣，谁愿意开一个菜人饭庄？？？
即见了，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这些人，你多少钱收的，我加双倍，我带走了！！”
高展冷冷道：“这些人，是从哪来的？？”
老者见对方杀气渐消，急忙道：“小人不敢，大人说个数就行。”
黄皮老头顿了一顿：“这些人，都是城外以东十里左右，那里有条洗牛河，他们都住那里，大约有三千之数！！”
高展叹息一声，道：“这些妇孺，难道没有豪绅买来为仆为婢吗？何苦卖为菜人？”
老头回答道：“怎么没有人买？？？平城豪族挑三拣四，已经买了不少了。现在他们不再要人了。这些可怜人，没吃的，只能如此。”
高展从怀里掏出一锭十两重的银钱，厌恶地丢给黄皮老者。
老者大喜，收了银钱，不住感谢！！
“滚一边去！！还有，这三个厨师，我也要了！”
高展厌恶地一踢将老者踢了个狗吃屎。
走到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小女孩面前，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庞，心疼道：“一切，都结束了！”
高展将十数个妇孺和三个厨师带出城南，直奔城外的接应部队，将一行人安顿好。转身前往尔朱荣府。
路上陈加宁疑惑不解，道：“这三个烂了心肠的厨师，要来何用？不若我一刀砍了他们！”
高展摇摇头，这三个厨师，杀人无数，对人体结构十分熟悉是合格的人才。
稍加培养，倒可做些外科手术。
虽然高展对他们不齿，但是人才难得，以后让他们救人赎罪吧！
“尔朱大人，我想将城外三千难民带往呼兰山，希望大人帮我向刺史疏通疏通！！！”
高展知道，如果自已不打招呼就带走难民，那后果将会很严重。
虽然没有任何人理会他们的生死，可是如果有人带领他们，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万一有小人打报告，说高展私蓄流民，那可吃不了兜着走了。
高展暂时还不想和朝廷翻脸，所以只能求尔朱荣帮忙了。
尔朱荣眯着眼睛，道：“高老弟，我实在不知道，你这是仁义，还是犯傻。那些妇孺，光吃饭不干活，让她们自生自灭好了。你要揽过去，徒增几千张吃饭的嘴，有什么用啊！！”
尔朱荣从来没有觉得菜人有什么不对。
这个世道，你没本事吃人，那就只能被别人吃。
做为草原上来的夷族，尔朱荣从来都认为弱肉强食，这是自然法则，没什么不对。
所以，他更加不能理解高展的做法。
你说高展拢络了一群男子，那倒有点道理。
可一群妇孺，有屁用啊！！！！吃了就吃了呗！！
高展知道，和尔朱荣这家伙讲不到一块，只得说：“我那呼兰山，全是精壮的汉子，每每入夜，总是吵得人睡不着觉。平城的娼妓虽多，但实在有点贵。我看这群妇孺，偶有一二姿色，正好无人理会，我便想占了这个便宜。”
尔朱荣一听，哈哈大笑：“就你小子算盘打得要冒火啊！你不跟着我，真是明珠暗投，怎么样，要不跟着我混？？？”
高展一笑，道：“我无意征伐，只愿意解救苍生而已。”
尔朱荣暗中呸了一笑，这小子，整天假模假样的，装得挺好。
还不是实力太弱，你这家伙暗中拼命壮大自已，以为我不知道？
无非是局势未明，不想做出头鸟而已。
尔朱荣暗想，老子现在身无寸功，又是个商人，估计不入高展的法眼。未来若成霸业，高展这小子一定要弄过来。
“行吧！！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我这就差人和刺史打声招呼。”
尔朱荣摆摆手，道：“听说你在找亲戚？？？”
高展见尔朱荣答应得痛快，心里也松了一口气，道：“我本是叶家村的人，他们数月前，应该是来到平城了。可我一通找，就是没找到，现在天下纷乱，村民对我极好，我真不忍看见他们身死！！还望大人有空帮我照看一二，小人不胜感激。”
两人又寒暄了片刻，高展便拱手致辞了。
高展远去后，谋士和文冒了出来，站在尔朱荣身边说道：“大人，叶家村的人，我已安排妥当，我把他们安置在秀容，绝对不会有人泄露他们的行踪。”
和文面带疑惑道：“干嘛要大费周章，直接送还高展不是更好吗？”
尔朱荣笑笑道：“现在送还高展，他不会对我感恩的。一个人，只有当他快饿死的时候，你拿出一碗饭，这碗饭才值钱。”
尔朱荣遥望高展，道：“此子与众不同，未来大有可期。只要捏住叶家村，到时候他不得不低头了。”
和文不以为然：“大丈夫应横行天下，哪能被亲人所缚。昔日汉高祖的父亲被擒，他还笑嘻嘻要讨碗肉羹汤，恐怕高展不吃这套。”
尔朱荣道：“那倒不见得，此子与众不同啊！！他似乎很吃汉人亲孝的那一套，一点不像我们胡人作派。话说回来，高展在怀朔和武川，声望很高啊！！”
和文点头称是：“怀朔的三万镇民对高展心怀感激。武川百姓，听闻高展私分田地，也对他期望很高。如果他是聪明人，应该聚民起事，这才方为雄主所为。只是，他似乎志不在此。”
“救济苍生，真是可笑！！！！”
尔朱荣又重复了一遍高展的话：“救济苍生？？苍生是能救得过来的吗？？？这小子，读圣人书，读傻了吧！！！”
尔朱荣摸了摸额头：“不对啊！我观他，行事果决，为人圆滑，决不是妇人之人啊！！我阅人无数，这小子，我倒看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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