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有在衣柜里喷男士香水的习惯,香味很淡,就像他的人一样,并不嚣张。
“别哭别哭,没事儿,啊。”他不断的重复,然后轻轻揉了揉欧阳萧的发丝。
比如他家小旋风不开心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安慰的。
欧阳萧低着头,他的表情隐藏在碎发的阴影中,看不真切。
“为什么不开心?说出来就好了。”高欢再次伸手帮他抹去泪痕,有些惊讶的发现欧阳萧并没有阻拦他的动作。
高欢起身用一次性纸杯给欧阳萧倒了一杯水,然后又插了一根吸管,用吸管戳了戳欧阳萧的嘴唇:“来,先喝一小口,别喝多了啊。”
“给你讲故事,听吗?”欧阳萧等他的声音完全恢复正常,然后才对高欢说。
“听。”
“从我四岁的时候开始和你说吧。”欧阳萧用吸管抿了一口水。
“四岁的时候,我妈失踪了。”欧阳萧轻声说。
“失踪?”
“很多人都认为她死了,但我不信。”
——十五年前——
“不可能的,叔叔,我妈妈不会死的!”小欧阳萧抓着一名警察的袖口,努力仰着头说。
“小朋友,”那名警察蹲下身,温柔的揉了揉他乌黑浓密的发丝,却只能吐出一个冷漠的词:“你……节哀。”
“不……不会的!车里的人不是我妈妈,我妈妈带着两个黑色的耳钉,那个人没有带!她不是我妈妈!她……”忽然,小欧阳萧的话卡在了嘴边。
“是这个吗?”那警察把手中的物证袋在他面前晃了晃,里面赫然装着两枚黑色的圆形耳钉:“这是死者放在挎包里的耳钉,你看看对不对。”
“……”欧阳萧怔怔的盯着那两枚黑色耳钉,耳钉反射出的光照的他眼睛生疼。
不对呀,不对的。妈妈有很漂亮的长长的白色秀发,妈妈的皮肤也很白皙很柔软,她才不是爆炸产生的灰烬。
“您好,我是荣弦棂的丈夫。”欧阳贺从他身后走来,两人对视之际,欧阳萧扑上去一把抓住欧阳贺的手指:“爸爸!爸爸!你和叔叔说一说,妈妈不会死的!那个人……那个人真的不是妈妈!”
“胡闹!”欧阳贺怒喝着,甩开了他的手。
欧阳萧霎时被吼的愣在了原地。
“爸爸……”他又不死心的扯了扯欧阳贺的裤腿。
这一次没有人去理会他,周围的人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从左边跑到右边,从右边再跑到左边。
“爸爸,爸爸……”欧阳萧的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最后他说话的声音都变成了哽咽。
他有些听不清周身的嘈杂了。
头好疼。
“你先带他回家。”欧阳贺指着欧阳萧对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说。
欧阳萧听了,下意识的抱住欧阳贺的腿,委屈的大喊:“不要!爸爸!我不走!我不哭了,能不能不要让我走!我不回家!爸爸!”小欧阳萧看到一个影子逐渐向他走来,他惶恐的大喊,眼泪顺着面颊的弧线一点点流到嘴巴里,脖颈里,他就像没感觉一样。
“你想让别人看你的笑话吗?”欧阳贺面无表情的挣开他,把他抱起来交到了那人手里。
“不要——爸爸!我不走!”他疯了似的在那人怀里乱蹬,越过男人肩膀向欧阳贺伸出手:“爸爸!爸爸!不要送我走!我要见妈妈!”
“别动!”那个男人伸手把他的哭声捂进怀里,虽然语气强硬,但是动作却意外的温柔。
“爸爸……”欧阳萧看着灯火中逐渐模糊的身影,忽然发泄似的张口咬在了那人的肩膀上。
“我要见我妈妈,你把妈妈还给我……”
那人一句话没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轻轻的揉了揉他的头发:“少爷别哭,我们回家。”
十年后
“少爷,你这是在做什么!”当年抱他回来的管家望着全身酒气的欧阳萧以及他的一头白毛,眉毛拧成了一个圆圈。
今天是欧阳萧的十四岁生日,管家在放任欧阳萧一天后,终于忍不住了。
“少爷,你还是个学生,这么做学校肯定是不允许的,上次你打耳钉学校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
刚刚进家的欧阳萧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径直掠过管家,因为酒精的缘故身形还有些踉跄:“那就给钱。”
“给什么钱?你以为拿钱什么都买的到吗?而且虽然夫人留下的财产和分支企业是很多,但是你也不能干等着坐吃山空吧!还有这酒……又是叶澜那个臭小子!我……”管家在身后喋喋不休。
欧阳萧躺倒在沙发上冷笑一声:“那我给你们发的工资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坐吃山空?我妈留下的钱我不仅一分没动还给她翻了五倍有余,你天天工资白涨的?你是不是瞎了?”
“……少爷,你这些年确实为集团做了很多,但是夫人她只想你健康的长大,这些交给我们就可以……而且您现在还未满十六岁……于情于理,您都……”
欧阳萧抱住沙发上的垫子翻了个身,背冲着管家:“再多嘴这些钱从你嘴里扣。”
“你!唉……”管家无奈的摇了摇头。
欧阳萧抬手,缓缓的摸了摸耳朵上的那枚耳钉,在灯光下它的颜色越发黝黑。
第十个没有亲人的生日。
“少爷,少爷!”昏昏沉沉中,欧阳萧被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醒:“阿萧,欧……欧阳贺的信。”
欧阳萧的表情有些茫然,他轻轻的哼了一声,又往沙发里挪了挪,似乎还没完全醒过来。
突然,他猛地窜起来坐直了身子:“信呢?在哪儿?”
妈妈死后,欧阳贺就再也没有回过家,要不是警察没找上来,欧阳萧还以为他也死了。但随着他对欧阳贺和荣弦棂的调查的深入,他渐渐觉得欧阳贺可能是因为他手上的遗产才“背井离乡”。
接过管家的信,欧阳萧感觉自已的手在不由自主的颤抖,心跳也一发不可收拾。
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行:七点,停车场。
欧阳萧的神情有些复杂,管家开口说:“他这是等着你飞蛾扑火呢。”
可第二天,欧阳萧还是赴约了。
他以为那是结局,现在想想,应该仅仅是一场开端罢了。
那个潮湿破旧的停车场里,欧阳贺身后站着黑压压的一群人,大约二十个,密密麻麻的一字排开。而欧阳萧孤身一人,一身轻捷的素衣,十四岁的他身高仅能与欧阳贺齐肩。
“长这么大了。”欧阳贺开口,低沉的声音在地下回荡。
“荣弦棂给你留下的企业,你似乎经营的还不错?”
黑暗中,欧阳萧青涩的声音不慌不忙:“与你无关。”
“我看你是忘了自已身上流着谁的血。”
“如果你是让我将股份和企业转手给你,那我们没什么谈的了。”欧阳萧转身打算离开。
不等欧阳贺下令,一袭人便把路围死了。
“十年前,她经营的企业很优秀,但是却一点儿股份都不给我。”
“本以为……呵,天赐良机,可她却把一切都给了你!她就是个疯子!”
“不过她眼光也不错。”
“把企业转让给我,不然别怪我动刀子。”
欧阳萧静静的听他说完,然后轻笑了一下:“妈妈的东西,你没资格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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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欧阳萧再次醒来时已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那场混战终于以他的失败告终,清晨,欧阳萧伤痕累累的身躯被管家在院子里发现,急忙送去了医院。
那时的他早已神志不清,一道从肩膀上直直砍到锁骨的伤触目惊心,周身血流成河,连他原本洁白的衣服都看不出原有的颜色了。
管家用重金交了医院的封口费,除了院长和几个医生外无一人知道这件事。
从那时起,事情才暂时告一段落。
“所以说你爸为了钱一直找你麻烦?这是什么年度狗血剧情。”高欢忍不住出声。
“……”欧阳萧没说话,不怪高欢,连他自已都觉得这一切荒谬又可笑:“可是昨晚他却又救了我。”
他把昨晚的事情一字不漏的告诉高欢,高欢配合的点着头。
“再怎么说你们也是有血缘关系的吧。”高欢用随身携带的小刀给自已削了个苹果:“如果有一天他在你面前遇到危险,你肯定也会选择救他。”
“我不知道。”欧阳萧轻声说。他望向窗外的那个小公园,正对着他的位置是一个人造池塘。
可是他总觉得不对,太莫名其妙了,这一切都说不通。
高欢伸手去摸手机,这才发现欧阳萧不久前给他发的笑脸回了一个句号。
—。
“我说你,都这样了还不忘回我消息?”
“那个管家告诉我:不回别人消息不是高冷,是没教养。”
“……”高欢看着手机里99+未回复的消息,干笑了两声。
“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欧阳萧问。
“哦,我和朋友出来玩,正好听到这个医院的两个人在谈论你。”
“我?”
“可不是,人家夸你长的好看,来医院的时候还血淋淋的对其中一个说话了,声音也好听。”
“……我没有。”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欧阳萧仔细回想,隐隐约约觉得好像他半梦半醒之间确实冲一个护士开过口,并且那个护士还冲他露出了“天使般的笑容”。
“困不困?”高欢问。
欧阳萧瞬间明白高欢指的是做手术时的麻药的药劲过去没有,眨了眨眼,等了半晌才说:“困。”
“那你睡吧,我给你把床放下来。”高欢起身走到床尾。
“你……”欧阳萧来不及惊讶高欢熟练的动作,身后的折叠床板就缓缓被放平了,他成功平躺在了床上 。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你帮我把被子往下拉一拉,热。”欧阳萧用那只没被子弹贯穿但是却打着点滴的手蹭了蹭把他下巴也遮住了的被子。
高欢照做,被子下拉的同时露出了欧阳萧的肩膀。
欧阳萧左肩上有一道疤,竖着从欧阳萧的肩膀处砍下来,一直开裂到他锁骨的位置,看上去就是欧阳萧十四岁时欧阳贺留下的疤痕。只是比欧阳萧描述的不知严重了多少倍。
新伤加旧伤,这副身体确实有些破碎了。
“够了,再往上拉拉,冷。”
高欢只好又照做,盖住了他的肩头。
“那我要睡觉了,你……”
“我在这儿待着。”
“啊?”欧阳萧连忙说:“不用,我自已能照顾自已,不用你费心了。”
“……外面快下雨了,雷阵雨。”高欢头也不抬的低头玩手机。欧阳萧扭头看向窗外,果然天边飘来了乌云滚滚。
“……”亏他刚才居然还有一瞬间的感动。
—欢哥,林凌等你回来呢。
手机叮铃一声,刚刚睡着的欧阳萧轻轻皱了皱眉,高欢的手机就在他耳边,欧阳萧偏过头,恍然发现病房里不知何时空无一人。
—欢哥,你说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嘶,社会我欢哥,人渣逼话多。
“……”欧阳萧挑了挑眉。
林凌?高欢的女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