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后
女孩儿抱着一摞作业颤颤巍巍的往教室走。晨光从窗棂倾泻下来,洒在女孩的头发上。教学楼的楼道很滑,可能是刚刚墩过地的缘故,有的地面还反射着晨光。
“啊!”女生脚下一滑,身体向后仰去,垒好的作业霎时纷纷掉落,撒了一地,迎接她的不是光滑的地面,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整个人摔到了身后那人的臂弯里,那人的身体很温暖,他轻轻的托着她,顺势把她揽到了自已怀里。
“没事吧?”高欢扶着林凌,凑在她耳边轻声问。
“啊!谢谢,谢谢。”林凌连忙从高欢怀里挣脱,蹲下身去捡地上洒落的作业本,一直低着头不敢看高欢。
她怕高欢看到他通红的脸颊。
高欢也蹲下,帮她捡着作业,偶然间抬头,却正巧对上了林凌悄悄偷看她的目光。
高欢勾了勾唇,装作没有看到,继续认真的捡着作业。
“谢谢你。”林凌抱着捡好的作业站起身轻声说。
“没事儿,下次小心一点。”高欢也站起身,把作业从林凌怀里抱过来抱到自已怀里。
“嗯。”林凌把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扬起通红的小脸冲高欢笑了道。
林凌的个子不算矮,但与高欢站在一起时也仅仅能勉强和他的肩部齐平。两人并肩往教室走去,画面显得分外和谐。
高欢回想着刚刚林凌捡作业时露出的手,她的中指侧面有一小片常年拿笔磨出来的茧,手指细长,听苏七说林凌拿过钢琴的十级证书。看到这双手,高欢忽然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了欧阳萧。
欧阳萧的手也是指节细长分明,甚至他的肤色比林凌还要白一些,高欢一直觉得那双手如果戴上一枚银白色的戒指一定会非常好看。
高欢甩甩脑袋,好像他很久都没有联系过欧阳萧了,也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想到他。
一旁的林凌看他似乎在走神,忍不住开始找话题:“那个……高欢……”
她忽然顿住了,他和高欢之间似乎真的没有什么话题可聊。
她只好硬着头皮说:“过……过几天就期中考试了。”
高欢顿了一下。“啊,对。”
“那……祝你考好。”
“……你也是。”高欢把目光扭向窗外,无声的轻声笑了出来。
欧阳萧把自已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抱着双膝把头埋进臂弯里。这是他从小就惯用的姿势。
白天,他把自已关在房间里,拉着窗帘,一声不吭。
欧阳萧的家很大,但是却很空,或许就是因为他的房间很空才显得屋子很大。
屋子里仅仅有一台电视,一台空调,一个茶几和一个沙发。茶几上上没放什么东西,只有欧阳萧的手机斜斜的扔在上面。
墙壁上挂着一个相框,里面有一张照片,一个穿蓝裙子的女人,一个留着一点胡渣的英俊男人和刚刚出生不久的他。
欧阳萧摊开掌心,手心里放了两枚黑色的圆形耳钉,仔细看的话不难认出这和照片上女人的耳钉一样。准确来说,这就是照片上女人的耳钉。
初春的暖阳是美好的,但北方的春天寒冷远远大于温暖。那厚实的窗帘却是把那一点点暖意和阳光都拦在了窗外。
电话响了。
欧阳萧这才发现自已全身都在颤抖,几乎差点握不住手机:“喂?”
“我的宝贝儿子,我们多久没见了。”
“三年了吧。”欧阳萧低声说。
“挺久了,明天晚上有时间吗?”男人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冷的像块儿冰。
“嗯。”
“你走到窗户前面往两点钟方向看有一栋商业大楼。”
欧阳萧轻轻的起身,照男人所说的那样拉开窗帘,窗外的阳光顷刻间涌入房间,他抬手挡在眼前眯着眼看了看。
“嗯。”
“九点,我在楼顶等你。”
“我们这样多久了。”欧阳萧忽然问。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一下:“谁知道。”
“十五年了,爸。”欧阳萧那只手将窗帘放下,房间内又恢复了黑暗。
一片死寂。
“十五年了。”欧阳萧又重复了一遍。“你根本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呵,我听说你还在寻找她的下落?”欧阳贺吐出一个烟圈冷笑。
“我不相信她死了。”
“欧阳萧,盖棺定论的道理没人教你吗?”
“当然有,所有听说我还在寻找我妈的人都这么告诉我,他们会在背后说我只是太想念她了,当着我的面狠狠讽刺我的也不是没有。但我见到的只是一盒骨灰。”欧阳萧也给自已点上一根烟。“在我心里,她永远是失踪,生死未卜,一年两年找不到,十五年,二十五年,我可以一直找下去。”
“你还真是有闲心啊。”欧阳贺摸了摸下巴。
“你也信的,别骗自已了。”欧阳萧磕了磕烟灰。
“她活着最好,我不介意她重新做个选择,把她的财产全部留到我这里。”
“……”欧阳萧沉默一阵:“我不明白你的选择,你明明也不相信我妈死了,你为什么不承认,明明有好多办法,我们一起找她就不行吗?”
“你当然不会明白,因为你不是我。”
然后,电话就被切断了。
欧阳萧想欧阳贺此刻可能正坐在电脑前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毕竟这个男人几乎无所不能。
他拉开茶几下的夹层,里面安静的摆放着两把枪。
欧阳萧拿起右边的那把端详了一会儿,又把它放了回去。然后就这样凝视着抽屉。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的把抽屉合上了。
他从今天起不用再去学校了。
与其说是被校长开除,还不如说是他已经提前给自已请了两个月假。
为自已极有可能被打死做准备?
欧阳萧自嘲的了两声。
天色渐渐黑下来的时候,欧阳萧换上了一件白色运动服,戴上耳机走出家门。
夜跑是一件很放松心情的事情。
属于城市的灯火辉煌将天上的繁星湮没于夜色中,街边小店的吆喝声被拦在耳机外面,尽管这样,欧阳萧还是觉得吵。很吵,似乎全世界的熙熙攘攘都把他摒除在外,他仿佛与这个世界隔了一道薄薄的屏障,但无论他怎样想突破它,那道屏障却总是坚硬无比的将他隔绝。
就像他永远都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转身拐上一条小路。小路两旁种着大柳树,初春,柳条长出了小绿苞,欧阳萧估计再过不久,可能整条街就都纷飞着漫天柳絮了。路灯被藏匿于大片大片的柳枝中,灯光投到地面基本上也所剩无几。
“汪!”
欧阳萧有些疑惑,居然会在这么昏暗的街道上碰到出来遛狗的神经病。
“汪!”那狗叫越来越近,欧阳萧猛然意识到这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
他匆忙回过头,还没站稳,一条站起来足能摸到他腰腹的大型犬就扑了上来,把他一把扑在了地上。
欧阳萧差点一口老血当场喷出来。
这条路没人来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这条路坑坑洼洼,极度不好走。眼下欧阳萧的后背不知道咯到了哪里,只觉得眼前发黑,偏偏身上的那条大型犬还在兴奋的舔他。
“小旋风!你给我回来!”
欧阳萧眉角抽搐,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居然在这里都能碰到某个傻逼。
“汪!汪!”
欧阳萧清晰的感觉到小旋风摇摆着的那条尾巴在他小腿处来回摩擦,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我靠!你起来!”
高欢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愣了一下。
“高欢你他妈瞎啊!我操!疼!”大型犬的力气真不是一般人比的过的,欧阳萧推了两下,竟硬是没把身上这一坨肉弄下去。后背处的痛感越发明显,欧阳萧猜测他应该是压到了石头上。
“把你们家狗弄下去!”欧阳萧欲哭无泪。
“我说它刚刚怎么像发.情了一样拽着我就往这儿跑,我还以为他看到小母狗了呢。感情是你啊。”高欢扯了扯狗链子。
“你才小母狗!你全家都……你干什么!”看着高欢抓着狗链子的手一松,欧阳萧慌张的闭上了嘴。
“来,小旋风从哥哥身上下来。”高欢这才又拉了拉狗链子,尽量不让自已笑出声。“发情的狗都比较猛,你习惯就好。”
“你果然是个神经病……”欧阳萧见大狗从他身上爬了下去,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后的灰尘。
可恨就可恨在他今天偏偏穿了白衣。
“你说我今天要是不在,你是不是就贞洁不保了。”
“滚蛋!你要是不在我根本碰不到这条疯狗!”
“汪呜——”某只疯狗委屈的喊了一声。不明白为什么那天喂它食物的天使现在却一脸嫌弃的指着它。
同一时间 某写字楼内
“王总,您要的所有资料都在这里了。”有人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送进来。”
房门应声而开,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约莫二十出头的男人抱着一摞纸印文件走了进来。
出乎意料的,办公室里有两个人,一个正窝在办公椅上看书,另一个站在办公椅后面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他凝望窗外的夜色。
办公椅上坐着的男人扬起头冲他笑了一下,指指一旁的真皮沙发:“坐。”
“谢谢王总。”男人推了一下眼镜,将文件摆在桌子上转身坐好:“这位是……”
站着的男人听了缓缓转过身,冲他微微一笑,然后是一个标准的鞠躬:“您好,我叫祁泽,王总的朋友。”
祁泽的身形看上去有些轻薄,毫无血色的唇微微勾起时会挤出两个酒窝,眉眼中带着一丝病态的美。
办公椅上翻看着一摞文件的男人对祁泽开口了:“这位是我的秘书,你认识一下。”
“您好您好。”秘书赶忙回应道。
祁泽走到男人身边俯下身,从办公桌上拿起几张纸随意翻着看了看。
秘书霎时汗流浃背,男人吩咐他去找资料时特意嘱咐他不要试着去偷窥里面的内容。如今祁泽如此大方的翻看,秘书生怕男人下一秒就会大发雷霆。
“欧阳……萧?”祁泽轻声念了出来:“长得不错。”
“基因强大。”办公椅上的男人出乎预料的附和道。
这时祁泽抬头瞥了秘书一眼,很惊奇一般:“你怎么还在这里?”
“……”秘书哑口无言。
“你先出去吧。”男人摆了摆手。
“好的王总。”秘书无语的站起身,忽然身子一僵。
他刚刚似乎看到了两人带着的……同款戒指?
摇了摇脑袋,他觉得自已可能疯了。
大概是眼花了吧。秘书如此想道。
等办公室的门重新被关上,祁泽才重新开口:“王旭,这就是你口中的仇人?”
“不是他,他只是那人的儿子。”
“我就说嘛。”祁泽叹了口气,转而笑了:“我还担心他长的这么好看,万一突然跪到地上哭着跟我求饶我会舍不得杀他。那你仇人是谁啊?”
王旭眯了眯眼:“荣弦棂。”
祁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你跟我开玩笑吗?”
“你知道我从不开玩笑。”他捧起祁泽的手在他手背上吻了一下。
“难怪呢,我有时候觉得你可真是个变态。”祁泽干笑。
王旭抬眸瞥了他一眼。
十八年前躲在床底的瑟瑟发抖的小男孩如今已经长开了,一米九五的身高,挺拔的鼻梁,那双桃花眼明亮的在祁泽身上扫视,勾引着祁泽蠢蠢欲动。
祁泽在男人额头上吻了一下。
“没关系的,我会帮你杀掉他们,让他们同感身受你的痛苦。可是那时我们大概会成为通缉犯。不过然后呢,我们去哪里?”
“你知道纳特龙湖吗?”王旭反问。
“……我知道,那里的水连碱性罗非鱼都会变成一座雕像。”
“抱歉,我是个疯子。”王旭伸手抱住他。把脸埋进祁泽的怀里。
“那好吧,我爱上了一个疯子。”祁泽耸耸肩,一手抚摸着王旭结实的后背。
王旭笑了。
祁泽挑挑眉。
“你刚刚摸我后背的动作像极了我妈。”
“……”
“咚咚咚——”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王旭放开祁泽,理了理自已的衣服坐直了。
祁泽在一旁白了他一眼,内心吐槽了一句虚伪。
“王总。”一个女人踩着高跟鞋款款而至。祁泽皱了皱眉。
女人很美,即使二十年匆匆流过的时间也没有对她的皮肤造成多么大的损坏。尤其是那双凤眼,似乎还凌凌的闪着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