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把乔杰从地上拉起来，那里还有一摊血迹。
他拖着乔杰的衣领在前面走，径直将他拖进了开水房，这里还有一个盥洗室，二者相通，却又互不干扰。
盥洗室的水池常年堵塞，因为常年用来洗墩布，里面的水污浊不堪，欧阳萧扯着乔杰的衣领，不顾乔杰拼命的反抗，一头把他按进了水池里。
水池里泛起一阵气泡，乔杰露在外面的手拼命抓挠，欧阳萧就像感觉不到似的，按着乔杰脖子的手力道更大了。
欧阳萧已经不知道自已在做什么了，他此刻只是凭着本能在做出动作。
他在乔杰觉得快要溺亡之际把乔杰拉了出来，不等对方喘息，连着几脚便又踢在了对方腹部。
乔杰喉咙一片腥甜，他已经分不清血是从鼻腔倒灌进来还是从腹部上涌进来的了。
乔杰更加断定了，欧阳萧是真的想要杀他。
“别打了，别打了！”乔杰大喊道。
欧阳萧不理，再次按着他把他按回了水里。
忽然，一个身影挡在了两人中间，他的手腕被一双大而有力的手紧紧抓住了。
“欧阳萧，放手。”
欧阳萧喘着气，回过神缓缓地抬起头来，视线逐渐向上移动，最终与高欢那深邃而犀利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周围的一切似乎也变得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对视时眼神间无声的交流和碰撞。
“高欢…”
欧阳萧一顿，松开了乔杰的衣袖。
高欢单手发力，将乔杰的脑袋从水里拉了出来。
后者已经完全脱力了，被拉出来之后便脱力的靠着水池边滑坐了下去。
“如果我不来，你难道真的要在这里杀了他吗？”
高欢的声音冰冷而沉稳，似乎是有些恼怒，他没理会脚边濒死的乔杰，只是死死盯着面前的欧阳萧。
欧阳萧抖的厉害，他低着头，任凭高欢紧紧攥着他的手腕，不敢再和他对视了。
他不敢想自已现在在高欢面前的样子该有多狼狈，大概和疯子没有什么区别。
“老师来了！老师来了！”
走廊上有人喊道。
不多时，赵晓晓踩着高跟鞋小跑着挤进了盥洗室，看到被人群围在中央的三人，愣了愣：“谁打架了？”
“……”
欧阳萧刚要说什么，高欢一抬手，将他的话按了回去：“老师，我。”
“高欢！怎么又是你！”赵晓晓见到不是欧阳萧明显松了口气，随后向前两步，抬手拉住了高欢的耳朵：“你是不是觉得自已很帅啊？啊？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要再给我惹事？”
将近一米九的男孩被赵晓晓拽的弯下腰，呲牙咧嘴的叫道：“哎呦，老师，你轻一点，疼死我了。”
赵晓晓回头看了一眼围在盥洗室的学生们，大声呵斥道：“看什么看，都看什么呢！还不回班上课去？”
她的目光移到欧阳萧身上，欧阳萧站在那里，像是被吓到了，什么都没做，也没有随着人群离开。
“你怎么了？”赵晓晓问。
“他没事，刚刚被吓到了。”高欢挡在欧阳萧身前，“老师，咱们快走吧，我们去办公室聊聊。就不影响其他同学了。”
乔杰这时也差不多缓了过来，扶着水池爬了起来。
乔杰的鼻血根本止不住，赵晓晓给他找了纸塞住，没一会儿就被血全部浸湿了。淅淅沥沥的流到了他的衣领上。
“你先回去。”高欢轻松对欧阳萧说：“没什么，晚上放学等我一起走。”
欧阳萧张了张嘴，有什么话想说，却还是咽了下去。
赵晓晓联系了乔杰的班主任，班主任到了后却表示乔杰这个孩子他已经放弃了，她能做的也仅仅是停课处理，但这对乔杰来讲却并不算惩罚。
不用说乔杰，停课对这里的大部分学生来讲和放假没有区别。
“高欢，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但是高中是让你们学习知识的地方，而不应该用来搞小团体，欺负同学，这种事情你也不是第一次犯了，对不对？”
高欢点头。
“如果我一直放纵你，有什么困难都用暴力去解决，以后你上了社会怎么办？法律自然会制裁你，你是我的学生，我不希望你过得不好。”
“而且你并不是一无是处啊，你的速写老师经常和我夸你，说你很有天赋，确确实实是走艺术的好苗子，我们都很看好你，我们也觉得你一定可以把文化课的成绩提上去。可你总是三番五次的给我惹事。”
赵晓晓说着，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又道：“高欢，你觉得这次的事情我该怎么处理？”
“听你的，老师。”
赵晓晓顿了顿。
“记一次处分，已经是算上这次，你的档案上已经有三次处分了，三次处分劝退，你知道的。”
高欢皱了下眉，站着没动。
“你不是说听我的吗？”
“老师……”
赵晓晓抬头看着他，也没说话。
“我下次不会了。”
“乔杰，你呢。”
乔杰偏过头，不屑的哼了一声：“你还能开除我？”
“当然不会，你老师不想管你，但是你毕竟还是个孩子，你们两个一起先在办公室站着，一人交一份检讨给我。尤其是你，高欢，想一想你的处分该怎么办。”
欧阳萧觉得他这一天简直可以用坐立难安来形容。
他实在不明白，高欢替他背处分的意义在哪，明明他的容错率比高欢更高，就算他被劝退了，他也有退路，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不念书了，他真的杀人了，可这都无所谓……
他对生的渴望本就不多，他这样浑浑噩噩的人，死了就死了。
高欢真的一天都没回到教室里，欧阳萧上课的时候就盯着他身边的一小方空间发呆。
单纯处分的话，需要这么久吗？
“苏七。”他唤了一声。
前桌的苏七回过头，一眼看出了欧阳萧的忧心忡忡：“你别太担心了，欢哥既然愿意主动替你背处分，他肯定是想了后手的。”
“可是欢哥不是已经背过两个处分了吗，这次是第三次了吧……”侯悦说。
欧阳萧听了这句话，二话没说站起身：“我去找班主任说清楚。”
“哎！”苏七连忙一把拉住他：“你先别急，你现在去了，赵晓晓信不信还另说呢，你就相信欢哥吧，遇到大事他很靠谱的。”
“……”欧阳萧打架的事情已经在贴吧里发酵了，欧阳萧往下一直翻，试图找到今早他看到的那个视频，却发现视频消失了。
奇怪。
难道乔杰已经把视频删了？可是他还没来及和他开口啊。
难道是……高欢？
难道他今天也看到了那个视频，所以才会二话不说就替他背处分？
欧阳萧摇摇头。
算了，还是等高欢回来再当面问他吧。
欧阳萧等了高欢很久，终于在准备去办公室找他的时候等到了高欢的影子。
“怎么样？”欧阳萧连忙迎上去：“班主任说什么了，听说你被记了三次过，要劝退了，真的吗？你为什么要帮我背处分啊？乔杰怎么样了？你是不是知道……”
“哎哎哎，”高欢打断他笑道：“你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个？”
欧阳萧顿了一下。
“边走边说，让我先想想给你从哪里开头。”
“当时给你打完电话后没多久，我就在贴吧里面看到了那条视频。虽然它在最下面，但是肯定还是会有人看到的。我本来没打算告诉你，我打算先联系了几个和我关系要好的兄弟想办法抓紧时间把那条视频下了，然后直接帮你把这件事情解决了。”
高欢叹了口气：“不得不说，这件事情因我而起，所以我给你善后是应该的。”
“不过奇怪的是，关于那条视频，我朋友和我说它本身就是经过处理的。它不能保存，而且大部分都很模糊，只有个别一两个画面可以看到脸，但都是一闪而过并且它那个网站也是被人修改过的，它没有热度，而且评论不了。”
欧阳萧皱起了眉头：“有人在控制视频的流通。”
“没错，你身边是不是有对电脑程序很精通的人？”
欧阳萧恍然大悟：“难道是雅雅？”
这句话把高欢说蒙了：“雅雅？你是说你那个妹妹？”
“她很厉害的，在这方面我没有见过比她更有天赋的人。”
“原来是这样，”高欢点点头：“我早该想到的，能在你身边的人肯定深藏不露。”
欧阳萧一挑眉：“那你？”
高欢嘿嘿一笑：“怎么？我差哪了？”
“那你呢，没被劝退吧。”
“本来说是要劝退的，”高欢拉了欧阳萧一下，两人站在分岔口前，一条是回家的路，另一条则通往一个废弃的公园。
高欢扬扬下巴，把欧阳萧挤到了去公园的那条路上。两人肩并肩走着，欧阳萧发现高欢对于发掘没有人走的小路这一点格外的有天赋。
像是看出了欧阳萧的疑惑，高欢冲他笑了笑：“你如果从小到大都在这一片打架，你也认识路。”
接着，他继续说道：“但是赵晓晓没有给我下第三次的处分。”
“为什么？”
“我和她做了担保，保证没有下一次，加上她对我的印象还不错，而且她本身也没有那么苛刻，大概是觉得本来我成绩就差，如果再混不到高中毕业证，未来会过的很惨，她也不愿意看到吧。”
欧阳萧点点头：“可就算这样你也不能这么冒失的给我背处分，万一她真的让你走呢？”
高欢摇摇头：“不会的。”
欧阳萧疑惑的看着他。
“你知道吧，博文以前是小团体很严重的地方，我也给你讲过，他们当时围在校门口明目张胆的和学生要钱，不给钱就打他们。”
“但是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啊，最近我上下学都没有见过……”欧阳萧愣了一下。
最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真的是最近吗？
好像从三个月前，或是更早，从去年开始，博文校门口的小混混似乎就已经销声匿迹了，只不过是他从来不关注这些对他来说无关痛痒的事情。
而那时刚好是高欢来到这所学校的时间。
“你意思是说？”
“再多的我不敢说，我只能保证在我面前，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奉行博文老一套的那些规则。天高皇帝远，这些校长和警察管不了，但是我可以。”
“他们怕你？”
“你知道为什么吗？”
欧阳萧摇摇头。
他只知道高欢确实能打，一般的小混混还真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他身上确实由内而外散发着戾气，这种感觉就像是从小培养起来的一样，和那些十四五才开始不学好的小混混自然不一样。
可光凭一个感觉，就能让博文那么多人服他一个人吗？这简直太荒谬了。
“你要知道，人不是生来就坏的。生来就坏的人确实有，但大部分还是少数。而大部分人在这种弱肉强食的环境下，他们不得不认一个‘大哥’，只会有这样才能让自已不受别人欺负。”
欧阳萧算是听明白了：“我懂了，你挖人家墙角啊。”
“这才不是挖墙脚，你情我愿的事，而且那些人不服的都来找过我，也是这个理由，怪我这么做不仗义，不符合道上规矩。”
“道上？”欧阳萧哑然失笑，一群小混混，还整上“道”了。
“很幼稚对不对？我说的是，人生路那么宽，人家想走哪条道就走哪条道。”顿了顿，高欢又补上一句：“我从没说过那些人跟了我，我就是他们大哥了。”
欧阳萧很认真的看着他。
高欢的眼睛漆黑而明亮，像夏天的池水一般清澈见底。
“他们每个人都应该做自已，而不是为了保全自已，去被迫学人情世故，被迫做小混混，被迫做老师眼里的坏孩子。”
“我只和他们说，我叫高欢，就当交个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