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偏殿。
沈慈昏沉间好像听到了一个声音,那声音渐行渐近,听的愈加仔细。
“共秋。”
眼前白光迸现,再次睁开眼,沈慈惊奇的发现周围的环境忽然是一处湖畔桥亭上。
亭内坐着四个人,他们围坐在四方桌旁手中持着书卷,瞧着像是在共同商讨书卷中的疑惑。
其中一袭青绿色长衫的男子望着不远处行驶而过的各色花船,夏日湖中莲花荷叶交错盛开,点缀了整个空荡的湖面。
“三殿下在瞧什么?”身旁杏眸文秀的男子莞尔一笑道。
“今日景色宜人,不如我们泛舟游湖摘些莲子回去吧。”
池中莲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露出了一点蕊黄倒像是害羞似的躲在垂面的荷叶下面,就连暴露出来鼓囊囊的莲蓬都有不少。
四人稍作议论后便租了两条花船,两人一条。
沈慈注意到这四人都是自已见过的人,三皇子轩辕郁、四皇子轩辕朗、文酒以及孔允。
此时的轩辕朗竟比先前沈慈在大典上见过的轩辕朗还要开朗乐观。
轩辕郁与身着水墨色长袍的孔允共待一船,轩辕朗和文酒一条。
两条船一前一后的摇曳到了湖中央,孔允为了好找莲蓬便事先用襻膊将广袖捋到关节处,白皙纤细的小臂暴露在阳光下更加白的发光。
“子云小心些莫要失了平衡。”后船也摘莲蓬的文酒瞧见孔允半个身子为了采莲蓬都探了出去,担心提醒道。
“放心吧。”孔允眼疾手快便摘下了一个很大的莲蓬,“我又不是小孩子。”
轩辕郁也笑道,“共秋,你也太紧张子云了。”
嬉笑闲谈声不绝于耳,沈慈就这么看着他们和睦融融的消失在眼下,原本闲庭融洽的风味在一瞬间停滞分崩瓦解。
一切又重归黑暗,可唯独耳畔的声音没有消失。
“文家犯了塌天大祸,文家妻儿老小皆要被流放,我们必须要想办法保住共秋!”
“可是……此乃圣旨,我们若是要强留下人,定然会被陛下问罪的!”
“我们去求父皇。”
……
“太子殿下并未亏待过我,你们倒也不用担心。何必为了我这个罪臣之子冒天下之大不为!”
“共秋,你是不一样的。”
……
“可是是我害了文家…害了所有人。”
……
沈慈猛的惊醒,回想起刚才那道属于文酒的声音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哀痛和绝望。
什么叫做是他害了所有人?
沈慈不明白自已做的这个梦到底意味着什么,可一下出现了四个熟悉的人,也不得不多想。
他看着安静的大殿,耳畔忽然响起未羊的声音,“你做噩梦了?”
沈慈看到守在床边的未羊,唇角一勾,“算是吧,你怎么在这?”
“你的三皇兄登门拜访把文酒给吓跑了,吾就跑过来叫人了。”
“谢观先回去了?”
“嗯。你感觉怎么样?”未羊也是听到沈慈因吃多了胃疼才会在东宫偏殿躺着的。
“好多了。”沈慈睡了一觉也不觉得疼了,精神状况也好了不少,“我们也回去吧。”
“要去找你的太子皇兄吗?”
“对啊,离宫总要跟皇兄说声。”沈慈忽然笑道,“怎么,听你的语气有点不对劲哦。”
未羊高昂的仰着脑袋,“吾就是觉得他的气息很纯粹而已,毕竟要想在皇室见到这样干净的灵魂可是很难的。”
沈慈推开偏殿门,守在殿门旁的宫人见他出来当即尊敬的开口,“太子殿下在庭园里,明王殿下若是要寻殿下可要奴婢带路?”
“有劳。”沈慈点头,看未羊大摇大摆的走在旁边,那两个宫人也像是没看到它似的。
“它们看不到吾的,只有吾想让他们看到,他们才能看的到。”
沈慈如是了然。
庭园里,轩辕愠躺在太师椅上阖眸小憩,身旁仍旧只有那位带刀护卫守着。
朔风一直关注着周围,在看到沈慈被宫人领着过来的时候,也轻声叫醒了轩辕愠。
轩辕愠揉了揉眼,回过神看到沈慈后下意识温柔神色,“睡醒了?身子可还难受?”
说着他还示意沈慈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现在不疼了。”
“你急着回去吗?”轩辕愠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轻笑问。
“倒也不是很急。”沈慈本来是担心谢观回去对上轩辕郁会吃亏,可是在对上轩辕愠眸底藏匿着落寞的神色,到了嘴边的话也拐了个弯。
“那陪孤再坐会儿,好吗?”
“好。”沈慈又挪着椅子靠近了他一点。
未羊后脚停在沈慈身边,那双横瞳浅浅的注视着轩辕愠。
“这些天在帝师府内过的可还好?有没有下人招待不周?”
“没有的,我在那里待的很好,吗,没有人欺负我。”
“那就好。”轩辕愠一直都在担心帝师府的仆从心高气傲会看不起沈慈,但现在得到沈慈的亲口答案,也就放心了。
“要是有什么事,无需送拜帖,径直来东宫找孤就行了。”轩辕愠道。
“什么事都可以吗?”沈慈嬉皮笑脸道。
轩辕愠欣然点头,“什么事都可以。”
“那我……就时不时跑来皇兄这里偷吃点心,你可不能跟谢观说啊。”
就是因为他的胃病,谢观才控制着他吃点心的用量,沈慈一直惦念着这个事。
再加上这一次他在东宫毫无节制,想来之后谢观对他的管控会更加严重。
“你啊。”轩辕愠也是看出来了沈慈的这个小心思,宠溺的轻嗔了一句,“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即便你是来孤这偷吃,孤也会控制你的食量的。”
“啊——”沈慈想要抗议。
庭园内风光正好,轩辕愠倒是想留沈慈在东宫用晚膳,可沈慈却拒绝了。
准备出宫的时候,轩辕愠还叫人备了马车派朔风亲自将人护送到帝师府。
沈慈也没拒绝,离开东宫的时候还给轩辕愠告别。
这一趟,沈慈与轩辕愠的兄弟情谊加深了不少。这对只见过几面的他们而言已经算是进展很快了。
只是在他离开后,轩辕愠忽然捂住胸口有些心慌气闷,下一秒一个宫人便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到身侧。
“殿下,是时候用药了。”
轩辕愠仅看了一眼便嫌弃的撇开脸,口舌生津,“今日不想喝,退下吧。”
“可是殿下,太医专门提醒过的……”
“孤说了不喝。”轩辕愠又重复了一遍,语调重了些,“拿下去!”
宫人见此也没办法。
轩辕愠疲惫的重新躺回太师椅上,眼皮子打盹时忽然看到了不远处正默默看着自已的白色影子。
那是……羊吗?
“你愿意跟我结契吗?只要结契了,你的那股忧愁和病痛将会彻底消失。”
未羊的声音并不突兀的响起,回荡在心身疲惫的轩辕愠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