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蝉声很噪,临近正午的阳光缩短了白杨树的影子,没有一点风丝的空气就像余热未了的熔炉,闷的人喘不过气。
乔然抿着干涸的双唇,汗珠顺着脸颊一颗颗的滑进脖颈。
由于每天在外面风吹日晒,乔然的皮肤已经从冷白渐渐转变成健康的古铜色。汗珠滚过肌肤,划出一道道性感的痕迹。
“一会儿到了团部,你就打死不承认。”程帅给乔然出主意,“我猜对方没啥证据,也是冒蒙来的。你要是承认了,那个被打的服务员愿意帮你作证还好,万一人家不给你作证,你的军旅生涯也就到头了。”
乔然握紧了双拳后又缓缓松开,无力的点了点头。
她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
乔然这一生都挺顺遂,小时候惹了小麻烦母亲就拎着她去给人家道歉,惹了大麻烦就父亲拎着她父女两个一起给人家道歉。
打架的事经常发生,但没有一次是面临如此严重的后果。
她从来都是很有主见的,此刻却没了主意。倒也不是害怕,就是面对人生可能出现最坏的转折,忽然有种没有主心骨可支撑的慌乱。
“报告!”乔然一个人站在团部办公室的门口,“新兵连乔然。”
十三团的团长高洪军原是陆燕北的连长,那会儿陆燕北属于他最喜欢的亲兵,就是到现在他也没放弃争夺陆燕北的“所有权”
当初乔然能得到征兵的这个机会,也是高洪军点头答应过的。一直听武岳和程帅夸赞乔然,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竟然是这样的场景。
“进来。”高洪军脸色阴沉的。
乔然前脚踏进门口,一眼就看到坐在沙发上胳膊和脑袋都缠着医用绷带的男人。
那男人激动的站起身,指着乔然,“对,就是她,就是她打的我。首长,你可得给我们小老百姓做主啊。”
尽管他包裹的像个木乃伊似的,但乔然也是一下就认出正是那天晚上挑事的主犯。由于当时乔然就追着他一个人打,彼此都有种化成灰也能认出你的宿怨。
“你认识他么?”高洪军冷着脸询问乔然。
乔然犹豫了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见过。”
虽说这个年代没有啥监控摄像头的,但人家能找到部队来肯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若乔然这个时候还撒谎,一旦被证实了岂不是错上加错。
说来也是赶巧,那天在饺子馆武岳和王大鹏争执乔然应该去哪个连队的事,被有心人给听了个大概。
当兵的、女兵,目标一下子就很明确了。人家找到部队来告状,随便查了一下当天的请假记录,就查出了新兵连的乔然和文工团的夏小柒。
夏小柒长发,而且对格斗之类的一窍不通,所以直接排除在外。
也幸好乔然没有撒谎,否则团长高洪军一定会让她滚蛋。
“本月的十二号晚上,你在哪里?做什么了?”高洪军继续问着。
乔然艰难的吞咽着口中的干涸,“报告!十二号请假外出了,遇到个调戏不成就对女孩子拳打脚踢的败类,我忍不住就伸张正义了。”
旁边那男人气急败坏的指着乔然,“臭娘们,你骂谁是败类呢?”
乔然目不斜视的,无视他的存在。
高洪军眼神不善的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声音很僵硬的安抚着,“同志,不必激动,这件事我们会调查处理。”
“她自已都承认了还调查啥?”说完,那男人冷哼了一声,“是得调查,那天不止她一个人动手打人,还有好几个呢。”
面对高团长询问的目光,乔然似峰顶的雪松昂首挺胸,“报告团长,打架的确实有好几个,但那些人我都不认识。可能是热心群众对他们的行为很愤怒,所以忍不住的一起群殴了他们。”
高洪军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只要查一下当天谁离开了谁请假了,可以很容易就找出共犯。
但高团长不可能为了一群地痞流氓去追查自已手下的兵,再说也特么不是啥光彩的事,自然能遮掩就遮掩了。
“这么说,那天动手的就你一个人?”
“是。”
高洪军点了点头,“你先给这位同志道个歉。”
乔然内心里十万个不情愿,压抑的愤怒灼的双眼都有些微红。可再高傲的人也有低下头颅的时候,就像她和夏小柒模仿张大帅:江湖从来不是打打杀杀。
憋着一肚子的愤怒与委屈,乔然转身面对那个缠成木乃伊的的败类,缓缓的低下头说了声对不起。
那男人得意的笑着,“别以为道歉就没事了,我被你打成这个样子医药费谁出?误工费谁出?这些可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
“费用的问题你不用担心。”高洪军说道,“由我们部队来解决。”
那男人转了转眼珠子,“三万块,给我拿三万块这事我就不追究了。不然我就把她,把你们部队都告上法庭。”
简直是无耻至极。
乔然的拳头攥的咯吱作响,恨不得将他按在地上打的他爹妈都认不出来。
男人也看出乔然压抑的愤怒,故意挑衅着,“怎么?还想打我?来,用力打,不用留情。”
乔然紧咬贝齿,那根隐忍的弦紧绷着,仿佛随时会断裂。
“乔然。”高洪军适时的出声,“你先回去训练,后续做出什么处罚我会再找你。”
从团部出来,乔然一脚踹在了路边的白杨树上。
所以?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那天在饺子馆,那个三十多岁醉了酒的男人调戏人家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儿。调戏不成就恼羞成怒的把小姑娘按在地上拳打脚踢,就像来自地狱的恶鬼在索命。
即便现在想起那个场面,乔然都恨不得往死里揍他一顿。
可结果是什么?道歉、赔偿,甚至还可能会因为此事被部队开除。
有那么一瞬间,信仰几乎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