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漾第二日晚了半个时辰出宫。
他穿着高领衣衫,将脖子上大片吻痕遮得严严实实。眼梢下泛着青白,嘴角异常红肿,仔细看还有些破皮。整个人像是从井水里爬出来的艳鬼。
赵漾逃避了一下赵清裴试探地目光,低声道:“开始吧。”
到了申时,赵漾又回到了正泰殿。
每天过着周而复始的生活。
距离岁试还有两旬,赵漾看着自已手中的策论,皱紧了眉头。
赵清裴的集训非常有作用,硬生生地将赵漾策论能力提升了好几个层次。但赵漾毕竟是新手,还是比不上积累多年的袁斌。
在刚刚的预备考试中,赵漾得了一个中上,而袁斌则是优。
“小公子,早日认输算了。我佩服你的勇气。”袁斌点了点赵漾的卷子,笑嘻嘻说。
赵漾板着脸,即使他故意不搭理人也好看:“我才不会认输。”
袁斌哈哈大笑:“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我还不想让你走呢。”
“你说谁是姑娘?”赵漾突然道。
“你呀。”袁斌吊儿郎当道,他一下子低下头来,和赵漾秀美的面孔距离极近,两个人呼吸相闻。
赵漾冷冷地盯着他。
赵漾气的脸颊浮粉,微微鼓起来。俏丽的面孔沉下来,一股幽香穿过裹得严严实实地袍袖,自他雪白的脖颈飘散出来,离得越近,越明显。
袁斌愣了两秒:“你熏香了。”
“没有!”赵漾冷冷道。
“你绝对熏香了!”袁斌使劲嗅闻,他目光忽然定在赵漾裸露了一小块的脖颈上,情不自禁地往赵漾身上压了压。
赵漾脸色大变,一下子将他推开:“你干嘛?”
袁斌呆愣愣地:“我想闻闻你熏地什么香。”
“神经病!”赵漾狠狠瞪了他一眼,朝门外走去。
袁斌这才回过神来:“哎!我认真地!你现在和我认输我就不让你离开国子监!”
赵漾一句话都没搭理他。
赵清裴翻着赵漾的试卷,清雅的目光微微凝滞。
赵漾道:“我现在的进度实在太慢了,申时就要回……去,一日根本学不了几个时辰,照这样我何时才能赢下袁斌。”
赵清裴:“这里立意错了,应该放到下面,才有直抒胸臆之感。”等指点完之后,他才说:“按照这样的进度,你想赢他确实困难……为何不住在国子监呢?国子监学生都是单人单间,你就算带两个奴仆来也不是难事。”
赵漾艰涩道:“我家中……管我甚严。我也想住在国子监,但是,这件事完全不由我做主。”
想到皇帝那张冰冷深刻的脸,赵漾不自觉瑟缩两下,还是道:“若是下周考试我再比不过袁斌,我……一定试试说服家人。”
一周后的周试,赵漾发挥很好,得了夫子一个‘上’。而袁斌因为立意极好,切点极妙,夫子大为赞赏,得的是‘上上’。
在成绩出来的当天,赵漾就在想,如何才能说服皇帝,让他在岁试前留宿国子监。
皇帝回来时,月亮已经爬上了天空。
正泰殿烛火噼啪燃烧,窗前端坐着一个少年。
他正执着笔,笔走龙蛇。神色认真,态度端正。俏丽沉静的面孔上一派庄重。
是与从前完全不一样的端庄自信。
赵漾仿佛不再是从前那个得过且过、随波逐流的太监赵漾。而是真正从泥垢中挣扎出来,如珍珠般圆润、细腻,散发出柔柔光晕。
他的自信在一笔笔停顿中写就,他的光芒在褪去厚厚笨重地外壳后,得到了升华。
皇帝定定看着,眼里带有一丝柔和。
在这个漫长乌黑的夜晚,赵漾在写策论。而皇帝躺在贵妃榻上,手里捧着一本闲书,双腿交叠,姿态优雅而闲适。
皇帝时不时从书中抽身,看向那个神态专注,面孔秀美的少年。
梆子声轻轻响起,赵漾照常把今晚的功课递给皇帝看。他嘴巴抿起,站在皇帝旁边,看起来有点紧张。
皇帝失笑,飞快地将这篇策论看完,男人低哑深沉的声音在这座大殿响起,一字一句为赵漾讲解改进。
一炷香后,皇帝将东西讲完。赵漾该去改正了,他却抱着纸张踌躇不前。
皇帝随口问:“怎么了?”
赵漾狠了狠心,搭在皇帝的劲瘦的手臂上,小心翼翼道:“您知道我和别人打了个赌吗?”
“知道。”皇帝淡淡道:“李沛早就将此事告知给朕了。”
赵漾咬了咬牙,继续道:“那您知道我快要输了吗?”
“知道。”皇帝说。
他斜斜瞥向赵漾,饶有兴致问道:“怎么?想让朕帮你赢?”
皇帝穿着宽大的大袖衫,目光中满是惬意。仿佛是逗弄小动物一般。
赵漾摇摇头,紧接着又点点头。
他柔柔地攀附在皇帝手臂上,或许连他自已都没有意识到,当他想要讨好皇帝时,他就会做一些亲密动作。
赵漾有些害怕,他知道他即将说出口的话对皇帝来说是个禁忌。但如果他不说出口,就不会有实现的一天。
赵漾觑着皇帝好像心情不错,才小心道:“我想去国子监住上一段时间。等岁试结束,立马就搬回来。”
皇帝还是那副笑的模样,只不过语气已经冷了下来。
“你再说一遍。”
赵漾已经被吓得不行了,他顶着皇帝几欲吃人的视线,硬着头皮说:
“我不想输,你帮帮我好吗。只要考试一结束,我立马——”
话未说完,装着滚烫水的茶盏猛地被掷在地上,碎裂一片。
皇帝面孔已经完全冷了下来,眼眸犹如利刃一般,冰冷森寒。
“宝贝,你别蹬鼻子上脸。”他恶狠狠地拍了拍赵漾的脸颊,阴沉道:“朕给你放风的机会,不是让你远离朕的。”
赵漾被吓傻了。一动也不能动,恐惧纂曲着他的心神,脸上血色退的干干净净。看皇帝就要起身,他连忙抱住皇帝胳膊,再次央求道:“我不是要远离你,我只是想……”
皇帝不耐烦了。他将赵漾的脸颊掐到自已面前,将他硬生生地托到自已怀里。
赵漾眼睫不断颤动。面上被掐的有些红。他大口的呼吸,纤长的睫毛带有细碎的湿意,像碎金一般。
皇帝一字一顿道:“朕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计较。赵漾,你若是不想上学了,你就继续招惹朕。”
皇帝低哑的声音响在赵漾耳边:“但若是把朕惹毛了,朕一口气关你十年二十年,你可不要哭。”